“是因为一个人,”梅涅克举起酒杯大声说,“一个在我和我朋友看来最美的女孩。”
七个人中最年长的烟灰挽着鬼出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盛典的女主人居然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印第安少女,她和名媛们一样穿着华贵的低胸长裙,鲸鱼骨衬裙勾勒出她错位少女最漂亮的身材,手套上镶嵌着来自非洲的水钻,头上却戴着印第安式的羽毛冠。
她的美跃动着,仿佛有光彩流淌在她的皮肤上,她环视全场,自负的德国人们纷纷为她鼓掌。
而这时她看向一个人,那个人戴着有点滑稽的高礼帽,里面鼓嚷嚷地塞着他的长辫,他站在一般人不会注意的角落里,对着鬼微笑,好像一个哥哥或者父亲欣慰的看着女儿踏入社jiāo场的第一步。
温暖得就像那个凄风冷雨的夜晚,他第一次看着鬼的眼睛。
鬼邀请路山彦跳舞,路山彦有点不好意思地握住他的手,这个中国男人似乎只在握着枪的时候有自信心,像是头立爪在握的狮子,而平时拘谨得和其他中国人没什么区别。他曾经跟鬼说起自己的故乡,说青砖屋瓦的房子,说chūn天有一场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息的梅雨,说围绕整个村庄的小河,河外两山葬着他的祖先,他曾在祖先的墓前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这辈子也算修身齐家了,原以为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机会,”路山彦微笑着说,“知道遇见了梅涅克和你们。”
鬼不太懂得什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和自己在一起让他很开心,于是鬼就觉得那谈话有了结果。
十八岁,这是她最好的时候,她不再是印第安保留地里一个面色焦huáng的小姑娘,她像那些来自慕尼黑或者波恩的名媛们一样美,她是全场的焦点,德国小伙子们对她投来赞赏的目光。
这一刻她的魅力可以征服世界。
而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山彦老师,请问您如果结婚,会选择什么样的女孩呢?”
路山彦一愣,旋即笑了,“选我妻子那样的。我出国之前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在中国结婚很早,我十四岁就定亲。我的妻子很温柔,她在等我回家。”
“你从来没有说过……”鬼觉得十八岁的世界崩溃,眼前越来越模糊,她还在坚持微笑。
“其实也说过,我们中国人说修身齐家,齐家,就是管理家事,在中国男人只有结婚了才能管理家事。”
那时鬼一生的最后一支舞,她跳完之后说自己头痛,必须回房休息,知道把门闭合,她全力撑住的世界才崩溃了,眼泪模糊了一切。
她倒在糙丛里。一生不失手,失手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这是路山彦教导过她的。
她清楚地知道路山彦的意思,she穿路山彦的身体,她就能打碎龙类的头颅,路山彦是故意用身体阻挡了龙类的视线。她甚至可以做到让子弹在路山彦的心和肺之间的空隙穿过,不伤害路山彦的内脏,杀死了龙类再去抢救他。但那是在路山彦bào血之前,当路山彦的身体异化为龙类之后,贤者之石的子弹对于他也是致命的。
她的手指忽然颤抖了,她没法开枪。
她是一个女孩,从生下来到十四岁都觉得很孤独,后来有一个人带给她温暖,她不能杀死他。
鬼,死亡,二十一岁。
4.对决
远方传来了震耳yù聋的爆炸声,烈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一瞬而灭。
拎着几乎已经成为尸体的路山彦,龙类默默地坐在台阶上,背后的双翼张开,仿佛他御座的屏障。
对于死侍们梦寐以求的“卵”,他完全不在意,他等待,也许是因为疲惫了,也许是在等待什么人。
庄园的门被推开了,脚步声缓缓bī近。垂死的路山彦听见熟悉的声音,亚特坎长刀在地下划动的声音。
“梅涅克?”路山彦嘶哑地说。
“给我和我的朋友一个说话的机会吧。”梅涅克对龙类说,“反正他也要死了。”
龙类看了他一眼,像是抛一片死ròu喂狗那样,把路山彦扔在梅涅克脚下。梅涅克把他抱了起来,抹去鲜血,凝视好友的脸,居然拍了拍他的脸,“还不赖,比我想的可好多了。”
“为什么要回来?”路山彦低声问,“鬼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回来谁也救不了。可其实我还是挺开心的……很想见你一面,可是我已经没有眼睛了。”
“如果你有眼睛的话,会发现我现在满脸微笑风度翩翩,风衣上一滴血都没有,按照中国话说,”梅涅克换了中文,“神清气慡,我就是神清气慡地要回来解决这个龙类。”
“不开玩笑你会死么?”路山彦笑了,两行浓腥的血缓缓划过脸庞。
“这是什么?可不要告诉我你是流泪了。”梅涅克说,“别流泪,我们俩看起来都很棒,真的……还能更棒得一点。”
他翻转长刀,一刀切下路山彦的辫子,随手扔在雨里,“你不是很讨厌这个辫子么?现在我帮你切掉了,反正你这样子也没法活着回中国了,不怕什么总理衙门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英俊,我都快觉得有点自卑了。”
“卵送走了?”路山彦问。
“是啊,发生了很棒的事qíng,可惜你都没能亲眼看见,夏洛那个老家伙凶得像是头老狮子,靠着他的帮助我才撑到烟灰赶来,他带着两辆马车八门加农pào,你听见那万pào齐发似的声音了么?解决了一大半死侍。”梅涅克说,“可惜他也死了,我没来得及赶过去为他防御,他发pào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你知道的。”
“其他人呢?”
“甘贝特死了,但他杀了对方的头儿,你没法想的,他架着马车冲进‘无尘之地’的领域里去,用马车和马的重量把那个棘手的女人撞飞了。真不能说他是个老秘书啊,有这么bào力的秘书么?”梅涅克说,“真不知道德意志银行少了这个老家伙怎么办,皇帝陛下正要他筹措开战的经费,这下子仗也打不成了吧?”
“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么多,”路山彦如释重负地笑了,“你总是那么话痨么?”
“就是因为快死了才要多跟你说两句,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梅涅克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打在路山彦的脸上。
“是泪水还是血呢?”路山彦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朋友,说泪水的话丢人,说是血就是你在撒谎,你该是神清气慡的啊。”
“是雨,只是温热的雨而已。”梅涅克低声说。
路山彦慢慢地凉了下去,梅涅克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放下了路山彦,站起来看着那个龙类。他不再虚弱地想要跪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堪比龙类的金色光芒。
“你也开启封神之路?面对我能不下跪,你才是你们中最qiáng的人吧?为什么留下来的却不是你?”龙类看着梅涅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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