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236)

阅读记录

  岳钟麒早就想走了。他是因为吃了皇上赐的御筵,才跟着进来谢恩的,怎么能在这里听道士这天南地北的胡扯呢?这时,见皇上有了话fèng,便连忙起身说:“回皇上,奴才营里还有点小事要办,六部里也要去走动走动。主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要告退了。”

  雍正笑笑说:“好,你去吧,我们不能耽误了你的军机重务。有些事qíng,不一定非找朕来说,宝亲王就能够作主。就是你们的见地不一,也可以商量着办嘛。你下去吧。”

  雍正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对着那贾道长说:“不过,你说得虽然动听,朕却不能全然相信。既然朕是真命天子,又洪福齐天,可为什么常年身热不退,困倦难支,而且下颏上常出疙瘩而又久治不愈呢?廷玉,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张廷玉决绝地说:“回圣上,老臣压根就不信!”

  贾士芳却磕着头说:“万岁,贫道初觐天颜,胆气不壮。皇上若能赐酒一杯,则贫道即可立解皇上的病痛。”

  雍正吩咐一声:“高无庸,叫引娣端一杯酒来给他壮胆!”

  乔引娣原先在房内坐卧不宁,又听说来了个法术无边的道士,便也想跟着看看稀罕。此时她听到传喊,连忙从里屋出来,端了一小杯御酒,送到道士面前。贾士芳定睛看了她一眼,才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又定神看了一下殿中诸臣才说:“皇上,请恕贫道直言。这紫禁城和雍和宫中,都有一些戾气,久久不散,像是有不得血食的冤鬼作祟。戾气冲犯帝星,自然就对龙体有碍。皇上如能以祭奠血食发送了它们,您的元气不受损害,就会很快康复的。”

  雍正死死地盯着贾士芳问:“什么怨气、戾气的,你说得详细些。谁错杀了人?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贫道术数有限,天眼法术也同样有限,不能说得太详细了。但皇上在紫禁城不如在畅chūn园安宁,在畅chūn园又不如承德,而承德则又不如奉天。若是如此,贫道就说的不假。”

  雍正低头头想了想,还确实不错。张廷玉却在一旁笑了起来:“皇上,这大内和紫禁城,早就住过十几代皇帝了。要说这里没有冤杀过人,岂不是笑话?”

  方苞也笑着说:“道长,你说的什么‘戾气’,大概就是所谓的‘yīn气’吧?几百年的古屋老殿,还能没有一点儿yīn气?”

  贾士芳知道,要想让这里人全都服了自己,不显点真本领是不行的。便说:“二位老大人说得极对。在下请问,皇上颏下那小疙瘩现在如何?贫道想为您施治,不知可行吗?”

  “这次起了有五六天了,每天都要热敷,再有十多天就平稳了。你若能治,就试试看吧。”

  贾士芳不再说话,却低下头去默默地念了几句咒语。他回过头来对张廷玉和方苞说道:“张相爷和方老先生都是识穷天下的一代大儒,难道不知大道之渊深,并不在口舌之间吗?方老左臂上有一个骨刺,每隔半个来月,就疼得不能举臂,这可是真的吗?”

  方苞惊得睁大了眼睛:“对对对,确实如此。”

  “贫道再问一下张相爷,您的长公子骑马时不幸摔伤,以致右腿行动不良,这事有吗?”

  张廷玉一笑说:“这件事谁都知道,说它何用?”

  “不不不,您现在回家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行走如常了?”

  这一下惊得满殿的人都瞪目结舌。雍正下旨说:“高无庸,你派人骑了快马去看看,贾道长说得可对。”

  贾士芳冷冷地说:“这是张相处置家务不当所致,请您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不仁不慈之处?”

  一言出口,张廷玉说不出活来了。他的二儿子张梅清,不就是因为和一个青楼歌jì要好,才被他打死的吗?想不到这个贾士芳竟一语捅到了他心中最疼处,他还能再说什么呢?张廷玉还在思索,就听贾士芳又说:“皇上,请您摸摸自己的下额,也请方老摸摸您的骨刺,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雍正和方苞正看得有趣,此时一摸自己的患处,竟然平滑滋润,连一点儿病痛都没有了!雍正惊得霍然起身,在地下走了几步,觉得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的心静气闲。他大声说道:“贾道长,你真是神仙,神仙哪!哎,方先生的病又是怎么得的呢?”

  一百一十八回 废太子归去乘銮驾 雍正帝含怒斥佞臣

  贾士芳叹了一口气说:“唉,方老乃是一代文星,他如果在家里著书立说,谁能给他罪受?可是,如今他身陷是非之中,坠入了尘俗纷争,他的机算yīn谋遭了鬼神之忌。只是先生立足正直,所以才免了大祸,小示惩戒而已。”

  方苞一想:对呀,我要是不到京城来,哪用得着管这些朝政以及皇家的是非呢?雍正却突然想到要再试一试他,便说:“刚才道长所为,说起来都是些小术小道。三清大道的宗旨就是济世救人。如今天下大旱,你既有通天彻地之能,何不求来甘霖,以济众生?若能如此,上天必记下你的功德。”

  贾士芳却愣怔着说:“皇上一念之仁已经上达九天,下及三泉,何必让贫道再来乞雨?”

  一言未了,外面明朗的天空中,突然飘过一片乌云。只见它迅速扩大,盖过了金殿宫闷,沉重地压在了人们的头上。又听隐雷滚滚,天光闪烁,一场倾盆大雨就要降临了!

  殿外聚着的太监们一声惊呼:“雨来了,雨来了!这雨的势头可真猛啊!”

  雍正笑对贾道长说:“你真了不起。高无庸!”

  “奴才在!”

  “礼送贾道长回观,派两个太监跟着真人在那里侍候。”

  “扎!”

  贾士芳去了,此时,漫天的密密浓云,轰隆隆雷电炸响,凉风习习中,bào雨倾盆,殿字中已经变得huáng昏一样的晦暗。望着外面的淙淙大雨,朱轼上前一步说:“皇上,据臣细心观察,这贾道士乃是一个妖人。他绝非善类,皇上万不可重用!”

  听他竟然说出这话来,殿内众人都是一惊。朱轼却从容安详他说:“皇上笃信佛教已是不该,如今又信了huáng冠,更是不妥。这些微末小术前朝早就有了,只因其不是治国安民之道,所以圣人才弃之不论的。”

  他的话刚刚落音,允祥就接口说道:“朱师傅之言虽然有理,但他不能重用,却也不能不用。他现在既然能为皇上治病,又何尝不是上天要他来辅佐圣朝的呢?”

  朱轼沉静地说:“十三爷说得是。臣的意思是,既要用他,又不能信用。朝廷上下更要加qiáng警惕和防范。”

  张廷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臣在侍从先帝时,圣祖爷也曾训示过这种事qíng。先贤伍次友老先生就曾劝谏过圣祖,他说:天设儒释道三家,而以儒家为正统。儒,如同五谷可以养人;释道,则如药石,能够以小术辅佐治道。至于天下各处的符令通神之辈,却又是等而下之了。像贾士芳之流,皇上若把他们看作是徘优太监、阿猫阿狗之同类,也就没有大害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二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