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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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其倬大怒了。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堪舆学,可却被谢济世说得一文不值,简直就成了下九流,他能忍下这口气吗?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大刑侍候!”

  “扎!”

  这些大理寺的衙役们,早就等得着急了。听上边一声令下,立刻就把一副柞木夹棍“咣”地一声,扔在了下边,眼睁睁地等着高其倬下令行刑。高其倬却突然觉得不大妥当,可话已出口又怎能更改?自己的脸面,大理寺卿的官体,还要不要了?他又怎么能下得了这台阶呢?卢从周心里有些不忍,也把堂木一拍喝道:“谢济世,你是招也不招?”一边站着的衙役们对这一套早就明白了,也跟着起哄,大声喝叫着:“快招,快招,快招!”

  谢济世绝望地向弘时和孙嘉淦看了一眼,突然他大放悲声:“圣祖爷呀,您看到了吗?他们就是这样糟踏您苦苦创建的基业呀!好,你们打吧,使劲儿地打吧。圣祖爷,您快睁开眼来看一下吧……”

  他这么一喊还真是有用。因为雍正即位之初,就曾经宣示过,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提到圣祖皇帝的庙号,所有的官员,都不能坐着,而必须起立敬听。孙嘉淦头一个先站了起来,弘时也站起来了,那么,高其倬和卢从周敢不起身吗?满堂的衙役们,不知道这规矩,见上坐的老爷们全都站起来了,竟被弄得茫然四顾,不知所措了。

  谢济世还不肯罢休,他一口一个“圣祖爷”地叫着,也顺便诉说着自己的苦qíng:“圣祖爷,您刚刚过世,他们就忘记了您的教导……您的《圣武记》,是用了您毕生的心血才写成的,可如今的大臣们却把您的教诲全都抛到一边去了……您说过:”非圣者即为乖谬之臣,虽有才而不能用;言利者即是导主忘义,虽聚敛有法亦为佞幸‘。可圣祖爷言犹在耳,他们却不管不顾了。圣祖爷请您看看,田文镜难道不是言利而导主忘义之徒吗?高其倬不是非圣乖谬的小人吗?如今他正高坐在庙堂之上,来审我这个痴迂的书生。圣祖爷,您开开恩,再看他们一眼吧,这些人能算得上正人君子吗……“

  也真亏了谢济世的好记xing,他竟能把康熙皇帝所著的那本《圣武记》中《辨jian识忠》篇里的论断,背得一字不差,畅如流水行云。骂得满朝文武竟然没了一个好人,都成了一些捏造祥瑞,欺瞒当令,假冒政绩,玩弄手段的人。孙嘉淦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而高其倬则是怒不可遏了。好容易才等到一个话fèng,他急急忙忙地就下了命令:“给我动刑,看他招也不招!”

  下边的衙役们看堂上这些大员,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的样子十分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听见堂上一声怒喝,才连忙收神,走上前去,极其熟练地将谢济世上了夹棍。稍稍一收,谢济世这个文弱书生哪能招架得往啊。他大叫一声:“圣祖爷呀……”就昏死了过去。堂上坐着的人,听他又叫到了“圣祖爷”,也只好重新再站起来。

  孙嘉淦看不下去了,他推开书案,起身向高其倬等一揖说:“下官告辞,我要回去写本,保住这几个人!”说完,又对弘时一躬,便拂袖而去。

  弘时连忙赶了出来对孙嘉淦说:“我是最知道你这脾气的。我劝你从容一点,别急着动笔。皇上这些天心xing不好,请多多注意。”

  孙嘉淦头也不回地答道:“谢三爷关照。这明明是文字狱,我身为御史,岂能坐视!就不为这案子,我也要去见皇上的。看着皇上的脸色说话,还能算是言官吗?”

  这边审得热闹,养蜂夹道里,却另是一番qíng景。弘历和李卫这两个人,正在和曾静、张熙对话呢。曾静在那天夜里,突然被闯进家里的兵丁们包围并逮捕。开始时,他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qíng。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张熙出了事并且连累了他,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湖南巡抚因为自己的治下出了大逆造反的案子,受到降两级留任的处分。他一怒之下,根本就不提审曾静,却是每天打上二十小板,再灌他一大碗凉水。四天下来,曾静这位老夫子就浑身上下无处不是伤痕,又腹泻不止了。这样又过了不知几天,张熙也从青海解到了四川。圣命来到,让俞鸿图jiāo任赴京,另委要差,顺途把曾张二人押解到京。等俞鸿图来到湖南时,曾静已瘦得像一把gān柴了。

  俞鸿图真不愧是个gān练的官员,他一接手这案子,便把曾静和张熙关到了一座牢房,任他们师徒二人去相互攀咬,相互埋怨。第二天,他亲自带着医生来为曾静诊脉看病。他放下藩台的架子,亲自安排衣食,亲手灌汤喂药,一直到押解起程之时,也没有一句话提到案子。一路上,他更是关怀备至。他不让兵丁们穿号服,却叫他们扮成了长随,跟在他们的后边。他和曾静张熙同坐一车,还常常和他们谈诗论画,评论棋艺。时间一长,竟然“老曾”、“老俞”、“小张子”的亲亲热热地叫起来了。眼见得京师近了,俞鸿图的脸上便露出了愁容,还常常无缘无故地偷偷抹眼泪,曾静忍了好几天,这天他忽然说:“俞大人,我看您好像有什么心思,是觉得雪大难走吗?”

  俞鸿图说:“大雪又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是读书人,又不愁冻饿,没一个人不爱雪景。你们看,前边的那个土丘,就是古燕王的huáng金台。从那里绕一道弯,再过去一条冻河,就到了京师的驿馆潞河驿了。去日苦多,而前程途穷。二君祸在不测,我又非糙木之人,怎能无动于衷?”

  曾静默然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唉,事已如此,大不了一死而已。”

  “你们自己可能也知道,这次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我俞某人是断断救不下你们的。这一路上,我反复思忖,也只能尽这点友qíng,勉qiáng对得起自己罢了。”他说得十分动qíng,也十分痛心,让这二人都感到身陷绝境而又无力回天。转眼看看他们俩,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才又说:“我告诉你们二位,曾老先生的那封信,让皇上看了气得三天三夜都没有睡好觉。只是,因为皇上怕你们死在湖南,这才派了我去以优礼接到京城里来的。这一路相处,我们彼此之间,又都有了感qíng,我觉得你们不过只是误入歧途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挽回了吗?”

  曾静和张熙二人,在路上就对这位俞大人感恩戴德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但要他们说出求qíng的话来,还一时抹不开脸。俞鸿图早把他们俩的心思揣摩透了,他边想边说:“嗯,事qíng虽然不大好办,我倒有两个法子,不知能不能试它一试?”

  曾静和张熙几乎是同时地问:“什么法子?”问过之后,又都觉得不妥,脸马上就红了。

  俞鸿图却仍是哭丧着脸说:“这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张熙和岳钟麒将军既有盟约在前,皇上又是最忌切口的人。我看,你就用这一点儿来提醒皇上。在审问你时,你要多称赞岳大将军的忠义。皇上是个十分要qiáng的xing子,你只要一服软,而且一定得是真心实意地认输,他就会认为你们是心悦诚服,是顽石可化。那时,哪怕有一万个人想杀你们,他也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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