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_二月河【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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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毓徇叩头回答:“回皇上,臣是刚从广东回来。自家母不幸仙逝后,臣即就地丁忧守制。接到万岁旨意后,又抚柩北上,在曲阜安置了臣母。皇上,臣自幼就是个孤儿,家母夜夜纺织直到天亮,臣才能读书进仕,也才能有今日。万岁以孝治天下,夺qíng之旨臣实在不愿奉诏,可又不敢不奉诏。特晋谒皇上,求皇上念臣母子至qíng,允许臣为母尽孝。服孝期满,臣自当重新入仕,为皇上尽忠办差。皇上,您为何要用臣这样的不孝之子呢……”说着,说着,他已是潸然泪下。

  中国历来看重孝道,人臣父母去世,都要报“丁忧”,并且要“守制”三年。但皇上也可不让臣子守制,这叫“夺qíng”。孔毓徇要求皇上不要“夺qíng”,让他能为老母尽孝,皇上虽也同qíng,却不能照准。因为广东出了件大案,又没人可以代他审理,所以仍要让他回任,而皇上要“夺qíng”是要给予安慰的。所以雍正说:“忠孝本为一体,讲的是一个‘心’字。朕的母亲不也……唉,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在职守制也是一样的嘛。马齐——”

  “臣在。”

  “传旨给礼部,让他们派大员到曲阜,吊祭毓徇的母亲,追封她为一品诸命,谥号‘诚节’,立坊表彰!毓徇,朕这样做,你满意了吗?”

  孔毓徇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连叩头,泪流不止,他哭着说:“皇上待臣以天高地厚之恩,臣敢不遵从圣命,以忠报国?”

  众人见孔毓徇如此孝母,而皇上又如此厚待,都不由得同声赞佩。雍正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qíng说:“广东与北京万里迢迢,正所谓‘山高皇帝远’,而那里的吏风败坏也已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人说,天下吏治之混乱,以广东为第一,朕以为是有道理的。就如新会一门九命这件案子,从朕登基至今,已下过三次朱批,可是,他们竟然拿不到正凶,真是咄咄怪事!孔毓徇,依你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

  广东的新会一案,是件人人皆知的一大奇案。那里的一个恶霸,为了争夺一块风水宝地,趁着夜半,竟然烧杀了胡家一门九口。这个恶霸不知家里有多少银子,又不知他究竟买通了谁,朝廷接连撤了两任按察使,结果仍是“查无实据”而无法结案。这是雍正朝的第一大案,所以雍正才下旨将现任总督撤差,而由孔毓徇“夺qíng”复任。现在听见皇上问到这件事,大家都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位圣门后裔。

  孔毓徇叩头答道:“臣虽是丁忧守制的人,也听到外边有不少传言,但这件案子不是只凭传言就可以回奏皇上的。臣向万岁借一个人给臣作‘观审’,三个月内,如果不能结案,请皇上取了臣的首级。”

  雍正来了兴致:“哦?你要向朕借什么人?”

  孔毓徇向孙嘉淦一指:“他!”

  此话一出,连孙嘉淦自己也愣住了。他今天进宫求见,本来是要告状的,告的就是广东布政使,因为他那里拒不按“铜四铅六”的比例铸造雍正钱。可孙嘉淦万万没有想到,孔毓徇会选中自己去为他观审。他一定是看上了我不畏权贵,不怕担风险的胆量,正好,我一生中还没不敢gān的事qíng呢。他激动地说:“万岁,既然孔大人这么看得起我,皇上只要恩准,我就敢去!”

  雍正的眼睛里闪出了火花,他高兴地说:“朕信得过孔毓徇,也同样能信得过你。不过,朕还要给你个名义:即日起,你就作朕的钦差两广巡风使。广东的案子审明以后,你也不要急着回京,连福建、云南、贵州、四川也都顺便去访访看看,回来后再向朕报告。”

  “扎!”

  雍正看了一眼范时捷问:“范时捷,这里的人都是听了朕的传唤才进来的。你递牌子请见,却是凑的那门子热闹呢?”

  雍正因知道范时捷的“毛病”,才故意说得这么轻松的。哪知,范时捷却不买账:“万岁,臣有机密之事,要向皇上密陈。”

  “哦?这里的人都是朕的心腹大臣,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

  范时捷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说:“万岁爷今天乏了,臣请先告退回去,改天再说也不迟。”

  他这话虽然说得随便,却是一口一个牙印,闹得满殿里的人,谁听着也不是滋味,这不明摆着要撵人吗?雍正突然想起当年十三弟让范时捷学驴叫的事,竟不禁破颜一笑说:“既然如此,你们都散去了吧。刘墨林留下来,朕还有事找你。哎,范时捷,刘墨林能不能在这里听你说话呀?”

  范时捷叩头回答:“刘墨林不碍事,他可以留在这里。”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更是腻歪:范时捷,你算个什么玩艺,竟敢把满殿的大臣都撵了出去?可是,他们也都知道,这范时捷是位活宝,你还不能和他生真气。

  大家退去后,雍正高声说道:“摆上棋盘,朕在这里一边和刘墨林下棋,一边听你说事。”

  副总管太监邢年抱着棋盘进来,刘墨林抢上去就下了一颗黑子。刘墨林是有名的“黑国手”,一颗黑子下去,他想赢就赢,要输就输。雍正皇帝最爱下棋,可他的棋又最臭,一看刘墨林又拉着架子和他下和棋,心里可就不高兴了:“刘墨林,朕把话说到前头,下棋是玩嘛,每次你都要不成和棋,你也不嫌累?今天你只管放开胆子,赢了,朕有厚赏!”他回头又对范时捷说:“喂,姓范的,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造膝密陈的吗?说吧,说吧,快点说!”

  刘墨林吃了一惊,他知道雍正皇帝的脾xing,从来是严肃的,也从来不和任何人开玩笑,可听着皇上的话音竟是这样轻佻,他纳闷了。他纳闷可范时捷却明白,他等这个机会等了一个月了,他就是再爱玩笑,能错过这时机吗?他抬头看看正在专心下棋的皇上,鼓起胆子说:“皇上,臣要告年羹尧!”

  刘墨林吓了一跳,可是,他抬头看看皇上,见他却神qíng专注地看着棋盘,随口说道:“哼,年羹尧是朕的功臣,你自己却奉差不力,又不肯听他的调度,他参了你,朕正在想怎么处分你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范时捷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臣知道年某有功,但臣告的是他的过错!年羹尧的功再大,他也不是皇上,臣只能忠于皇上,而不能忠于年某人。”

  雍正还是在看着棋盘说:“你要是光会说这些废话,朕就当你是离间君臣,你就给朕滚出去!”

  “是。”范时捷答应一声,“年某的帅旗凭什么要用明huáng色?”

  “哦,那是朕御赐给他的。”雍正毫不在意地说。

  “他束的huáng带子也是御赐的?他吃饭叫‘进膳’,他赏部下叫‘赐’,这是人臣该作的吗?”

  雍正厉声问:“你是有密折专奏权力的,为什么不早说?”

  范时捷扬着脸说:“臣早就奏了,huáng匣子是年羹尧军邮直递的。巡抚衙门签押房里有案可查,不信皇上派人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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