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_王跃文【完结】(40)

阅读记录

  行内老人:我是老媒体,如今退休在家。看到现在这帮王八羔子记者,急得要犯心脏病。他们发正面报道收钱,扣住负面报道不发要收更多的钱。反正是钱,他们只认钱,早把职业道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是行内人:上面老糊涂了吧?你看不出这是贪官们在报复吗?只因网上有人给贪官搞了人ròu搜索,曝出他们的天价手表,天价皮带,他们就拿记者出气。

  乌柚人:成大记者被曝光,肯定跟他的乌柚之行有关。网友们都知道,最近乌柚发生了很多事件,成大记者专门去采访了。有人别有用心贴出他的照片(还不知道是否 PS了哩),不就是想堵他的嘴吗?

  同饮一江水:我也是乌柚人,想驳斥上面的鬼话。成鄂渝人称成鳄鱼,长年gān的就是拿负面新闻敲诈钱财的事。为什么叫他鳄鱼?只因他贪得无厌,嘴张得比任何人都大。他确实来过乌柚,可是他的文章发在哪里?没有看见!不正好说明他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了吗?

  李济运隐约感觉到,朱芝可能做蠢事了。他关了电脑,静坐片刻,下楼回家。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刘星明的话。他说舒泽光的老婆,杀与不杀,全在两可之间。这是什么意思?李济运想都没想清楚,就转身往舒泽光家里去。

  他不知道舒泽光是否在家,却不便打电话去。反正就在大院里头,几分钟就到了。他慢悠悠地走着,像散步的样子。到了舒泽光家那个门dòng,他突然想到电影里的镜头。电影里表现这种qíng节,他就得警觉地回头四顾,然后飞快地闪进去。

  李济运敲了门,半天没有回应。他想可能家里没人,正想往回走,门轻轻地开了。舒泽光脑袋探出来,问:“李主任,有事吗?”舒泽光的声音很轻,听得出不是故作低语,而是有气无力。李济运没有答话,示意进屋再说。舒泽光把李济运迎了进来,自己却拘束地站着。李济运坐下来,说:“老舒你坐吧。”舒泽光坐下,似乎他不是这屋子主人。

  “老舒,你孩子呢?”李济运话刚出口,才想起舒泽光的女儿早上大学了。

  舒泽光泪水流了出来,说:“孩子回来过,说再不认我了。”

  “孩子毕竟还小,她长大之后会明白的。”李济运宽慰道。

  舒泽光话语更加悲切:“叫她明白什么?明白爸爸是个嫖客,妈妈是个杀人犯?”

  李济运心头一沉,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舒泽光不洗清不白之冤,他在女儿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他如果鸣冤叫屈,就会把老婆送上死路。刘星明那话的意思,就是想叫舒泽光闭嘴。杀不杀宋香云,就看舒泽光是否沉默。

  舒泽光不停地揩眼泪,可那泪水就像割破了的大动脉,怎么也止不住。李济运默然地吸着烟。厕所里的滴水声叫人听着发慌。屋子里有股重重的霉味,刺得他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记得你女儿叫舒芳芳吧?”李济运问。

  “芳芳,是叫芳芳。她明年大学毕业了。她想出国留学,我供不起她。我这个没用的爹,还要让她蒙羞!”舒泽光的哭声像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

  李济运故意说到芳芳,想缓和舒泽光的qíng绪。可越说他的女儿,他越是哀伤。李济运只好直话直说:“老舒,你现在最当紧的,就是保宋大姐的命。”

  舒泽光惊骇地抬起头来:“她真会判死刑吗?”

  李济运说:“她犯的是故意杀人罪,尽管没有造成死人恶果,但qíng节太严重,影响太坏,民愤太大。最终看法院怎么判,我这里只是分析。”

  “都是我害的!她是受不了我遭冤枉,才做这蠢事!”舒泽光呜呜地哭着。

  李济运不抽烟心里就慌得紧,又点上了烟。他说:“老舒,你是否受冤枉,都不能影响对她的判决。但是,你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会影响她的生死。”

  “为什么?”舒泽光突然收住了眼泪,就像尖着耳朵听他老婆的判决书。

  李济运沉默片刻,说:“老舒,请你相信我。没有人让我来同你说这番话,我是自己来的。我想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再说自己被冤枉了。你说了,对宋大姐的判决有影响。事关宋大姐的xing命,你自己考虑。”

  “我信你的,我信你的!”舒泽光使劲地点头。

  李济运便告辞,握了舒泽光的手,说:“老舒,我今天纯属老朋友私人走动,你不要同任何人讲。”

  十四

  李济运电话响了,一听是朱芝。她问有没有空,想过来说个事。李济运玩笑道:“部长妹妹有什么指示?”朱芝只道有事请教,就放了电话。

  宣传部就在楼上,朱芝没多时就下来了。李济运给她倒了茶,笑着说:“有事吩咐一声就行了,还亲自跑下来?”

  朱芝笑了笑,端起茶chuī了几口,顾不上喝,就说:“老兄,那条鳄鱼真的太讨厌了!”

  原来成鄂渝的天价披挂曝了光,殃及《中国法制时报》的声誉。毕竟是全国发行的报纸,各省的网友都纷纷发帖,列举了他们记者的劣迹。成鄂渝就疯了似的给朱芝发短信,说的尽是下三烂的话。朱芝起初还很硬气地回复,慢慢的就有些害怕了。

  “当初听你的,忍一忍就好了。”朱芝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

  李济运问:“他的短信说了什么?”

  “我给你念吧。”朱芝便调出短信,一条一条地念。

  听朱芝念完了短信,李济运说:“朱妹妹你别怕。我告诉你写一条短信,保证成鳄鱼马上闭嘴!你这么写:成鄂渝先生,您涉嫌敲诈勒索和人身攻击,您发给我的所有信息,我都依法公证,做了证据保全。请您自珍自重!”

  朱芝依言而行,编好短信给李济运看看。李济运看了,点点头说:“你发去之后,再不理他。我相信他会后悔发那些短信,你完全可以凭这些短信告他。他不光是敲诈你个人,他是敲诈我们县委、县政府,告的话他会有大麻烦!”

  “成鄂渝给张弛也发了很多威胁短信。”朱芝说。

  李济运嘱咐说:“你叫张弛也发这么一条短信去,不怕吓死他!”

  朱芝道了谢,仍上楼去了。快下班时,她打电话过来说,成鄂渝没有回话,果然真的害怕了。李济运却嘱咐她,成鄂渝毕竟是小人,还需小心防着。晚上,仍旧要在梅园陪客人。餐厅外面,几个头头站着说话。朱芝便把成鄂渝如何敲诈,她如何处理的事向刘星明汇报了。她说话时望望李济运,却没有说是他出的主意。李济运会意,点了点头。刘星明望着眼前的樟树,没有在意他俩眼色的来去。听朱芝说完,刘星明仍望着樟树,说:“朱芝同志处理得妥当。媒体记者我们要尊重,支持他们的工作,也希望他们理解我们的工作。个别特别cao蛋的,我们也不要怕。”

  “终于哑chuáng了。”李济运嘿嘿一笑。

  刘星明没听明白,问:“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