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明说:“老舒家是没人,老刘家我去了。他家里的人讲,老刘现在是不想出来。他说你们关他关得越久,你们的麻烦越大。老刘说他自己这辈子反正完了,gān脆在里面睡两年大觉。老刘他老婆说得更绝,就当老刘在外面打工,到时候拿年薪。”
难怪两个人进了jīng神病医院,都悄无声息了。李济运听着也不怕,心想真要三头对六面,明阳和朱芝都是证人。只是政府要赔大钱,舆论上要起风波。
李济运这回有些敷衍,说不通刘星明他就不说了。他反正快去挂职了,谁倒霉谁来管这事。
熊雄听说刘星明不肯去治疗,便说:“不必勉qiáng,只是看住他别往上面跑。”李济运又去拜托陈美,别让老同学四处跑,他毕竟身体不好,怕在外头出事。
二十六
李济运来到省城正是深秋,穿城而过的河流瘦去了许多。那天风大,李济运带了那件黑风衣,穿上却有些热,便搭在手上。
小车在jiāo通厅办公楼前停下,一片huáng叶飘到他手腕上。原来是一片银杏树叶。推开车门,脚下很轻软。地上铺着一层银杏树叶。他抬头望去,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正沙沙地落着叶子。满树暖暖的huáng色,看着叫人舒服。心想银杏树同他真的有缘。
市委组织部和县里都派了gān部送他,礼节和程序都应如此。县里来的是朱芝。别的常委今天都走不开,熊雄就派了朱芝。田副厅长在办公室热qíng地接待了他们,马上召集有关处室负责同志,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从会场的布置看,厅里知道李济运今天来,早有准备了。有鲜花、有水果。
厅里设宴接风,田副厅长和有关处室领导都到场了,总共弄了三桌。好几位处长都是见过的,只是记不得大名了。李济运只记得吴主任,两人握手拍肩很亲热。吴主任大名吴茂生,李济运暗记过他的名片。田副厅长说王厅长本来要来的,今天正好要做治疗。
饭后,漓州和县里的同志要回去。临别的时候,市委组织部的人悄悄儿说:“济运兄,我送过很多gān部到省里挂职,没见谁受到过这么隆重的待遇!”
李济运紧紧握了市委组织部那位gān部的手,心领神会地摇了几下,意思是说:放心,我会好好gān的。
李济运握了朱芝的手,说:“今天不回去吧。”
朱芝说:“想不回去,想偷懒休息休息。但是不行啊!”
他俩的心思彼此都明白,握手比别人多了几秒钟。
第二天,田副厅长找李济运谈话:“济运,你来了,很好!我们非常欢迎。我们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厅党组马上就研究了,你安排在厅办公室,任副主任。”
李济运听着有些失望,他自己的想法是去业务处室。业务处室才有实权,才可能对家乡有实际的帮助。厅办公室无非是三项任务,对上服务领导,对下服务基层,对内服务机关gān部。服务二字还算说得好听的,换两个字就是侍候。他太熟悉办公室工作了,哪一头都不是好侍候的。
田副厅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说:“济运,你也可以谈谈自己的想法嘛。”
反正是老领导,李济运就把话直说了:“田厅长,如果有可能,是否再调整一下呢?我在基层gān了多年办公室工作,到省里来就想在业务处室锻炼一下。”
田副厅长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去业务处室,可以替县里打打小算盘。这一点你放心,我对自己家乡,应该照顾到的,你来不来厅里挂职,都是一样的。”
李济运忙说:“田厅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田副厅长说:“怎么安排你,我心里有数。你去办公室,对掌握全局qíng况有好处。”
看样子没有可能再调整了,李济运便说: “行,我听田厅长安排!”
田副厅长便站起来同他握手,说:“好,哪天带你去医院见见王厅长。”
到省城上班后的一天,差不多是心灵感应,他刚想着县里的事,熊雄就打电话来了。李济运不方便接,轻声说:“开会,我过会儿打来。”他想这会再怎么拉面条,也拉不得多长的。但各位副厅长都说了一通话,会仍然开到十一点半。
散了会,李济运马上打熊雄电话:“熊书记,刚才厅长们开会,我在会上。”
熊雄说:“李主任,几个老百姓上访,躺在省政府门口。毛云生已经赶过去了,请你也去看看。”
李济运说:“熊书记,信访局去人就行了吧,我在这里挂职,不可能天天跑县里的事。”
熊雄说:“你是双重身份,仍然是乌柚县委常委,信访工作是你分管的。”
李济运说:“我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熊书记,两年时间,应该另外安排同志管这事。不然,我会成为信访局驻省办主任。jiāo通厅这边对挂职gān部很重视,安排了具体工作,不是走过场。”
熊雄说:“我知道了。”
眼看着就快十二点,李济运想故意拖拖。从乌柚赶到省政府不需太久,毛云生马上就会到了。他去自己办公室,磨蹭十几分钟,再问余伟杰要了车。叫车送他到省政府对面路上,自己再走过去。他不想马上露面,先打了毛云生电话:“毛局长,你到了吗?”
毛云生说:“我到了,看到你了。”
李济运望望马路对面,毛云生正在省政府门口。李济运等人行灯绿了,不慌不忙过了马路。走近了,又看见信房局和城关镇的gān部,差不多上十人。毛云生迎了上来,李济运问:“什么事,多少人?”
毛云生说:“五个人,城关镇的居民。”
李济运猜想到是什么事了,问:“旧城改造那块的吧?”
毛云生点头说:“正是的。他妈的就不知道少来一个人?偏偏来五个!”
上访人数五人以上,算是群体xing上访,简称群访。一个县的百姓每年到上级机关群访三次以上,县委书记和县长就地免职。省里这么规定,也自有道理。全省一百三十多个县,假如每个县一年有三次群访,每天省政府门口就会聚集两伙群访的百姓。加上零零星星的上访,省政府门口会天天宾客如云。
截访人员已把那五个人拉到省政府大门左侧的人行道上,围着他们讲道理。毛云生过去说:“你们哪怕告到中央去,解决问题还是靠县里。你们跑这么远上访,除了出我们县里的丑,还有什么用?”
“不往上搞,县里会重视吗?”
“越闹越有理,越闹越有利,是吗?”毛云生喝道。
“你是毛局长吗?你态度要好一点。”
毛云生说:“道理就是道理,同嗓子有屁关系!”
“你又做不得主!你信访局只要把人搞回去,就完成任务了。”
毛云生腔调仍是老高:“你做得了主,你来当信访局长算了!”
听上去毫无意义的争吵,却是截访劝说的过程。毛云生有经验,不管正理歪理,软话硬话,有什么上什么。吵到最后,毛云生的话听上去更离谱了:“今天不同你们谈解决问题,今天只让你们回去。这里不是谈解决问题的地方。县里的问题到县里解决,这里谈的不算数!你们不回去,我也不管了。你们就睡在省政府门口,地睡塌进去都不关我的事。上头怪罪下来,挨骂的是县里领导,又不是我!大不了撤我的职,我正不想搞了哩!我不当信访局长,去当财政局长,我年年给你们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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