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斋急了,道:“向爷,我的那些铜怎么办呀?”
向忠淡淡说道:“铸钱!”
苏如斋却吓得半死,望着向忠大气都不敢出了。
向忠笑道:“你苏老板敢毁钱,难道就不敢铸钱了吗?”
苏如斋哭丧着脸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铸钱毕竟罪重几等,想着都怕啊。”
向忠道:“我料陈廷敬改铸轻钱之后,新钱会大行于市。你是开钱庄的,手头铜钱还怕多?要是不敢,你就留着那些铜壶铜罐自己慢慢玩儿吧。”
苏如斋想了会儿,咬牙道:“好,小的就铸钱!小的背后有您向爷撑着,我没什么不敢的。”
向忠道:“敢做就好。宝泉局的新钱模子,我给你送过来,再叫些信得过的师傅帮你。你只在工钱上不亏待他们,就保管没事。”
向忠不再说话,吸了半日水烟袋,又道:“你还得替我去做件事。”
苏如斋见向忠甚是神秘,料是大事,不敢多问,只等着听吩咐。向忠道:“你去找找陈廷敬的弟弟陈廷统!”
原来,前几日陈廷统依例去萨穆哈府上辞行,带去的尺寸很见不得人。萨穆哈十分气恼,说给科尔昆听。科尔昆这人很诡,猜着陈廷统必定囊中羞涩,不然哪会破了官场规矩?他密嘱向忠从中凑合,叫苏如斋借钱给陈廷统。向忠把话细细说了,见苏如斋半日不语,便道:“难道怕陈廷统没钱还你不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苏如斋道:“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不懂向爷您的意思。陈廷敬处处为难我们,gān吗还要借钱给他弟弟?”
向忠道:“你只把这当桩生意去做,别的不用管了。”
第二日,苏如斋上门拜访陈廷统,见面就恭恭敬敬叩首道:“小的苏如斋向知府大人请安!”
陈廷统头回听人喊知府大人,心中好生欢喜,脸上却装作淡然,道:“坐吧。看茶!”
尽过礼数,陈廷统问道:“你我素昧平生,不知你有什么事呀?”
苏如斋笑道:“小的开着家钱庄,叫全义利记。小的是个做生意的,官场上的朋友也认识一些。近日听说陈大人放了外差,特来恭喜。”
陈廷统道:“哦,是吗?谢了。”
苏如斋很是讨好,说:“小的听朋友们说起知府大人,很是敬佩。知府大人将来必为封疆大吏。”
陈廷统听着心里很受用,嘴上却甚是谦逊,道:“哪里哪里,陈某这回蒙皇上隆恩,外放做个知府,只图把徐州的事qíng做好就万幸了!”
苏如斋说了几箩筐拍马屁的话,才转弯抹角绕到正题上,道:“知府大人要有用得着小的之处,尽管开口。小的别的帮不上,若是要动些银子,还可效力。”
陈廷统道:“苏老板如此仁义,陈某非常感谢。只是你我并无jiāo道,我哪敢动你的银子?”
苏如斋笑道:“不怕陈大人小瞧,小的就是想高攀大人您!咱们做生意的不容易,难免有个大事小事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这钱庄里的钱,反正是要借出去的。”
陈廷统自然知道,依着先皇遗训,官员向大户人家借银千两,可是要治罪的。但穷京官外放,谁又没有向人借过银子呢?便有钱庄专做此等生意,听说哪位京官放了外任,就上门去放贷。陈廷统原来听了哥哥的话,不想借钱充作别敬。可他这两日拜了几位大人,那脸色实在难看。今日见有人上门放贷,想也许就是天意,便道:“苏老板倒是个直慡人,我就向你借一万两银子吧。”
苏如斋作揖打拱不迭,道:“感谢陈大人看得起小的,待会儿就把银子送到您府上。”
四十六
陈廷敬早早来到南书房,徐乾学见了,忙施礼道:“哦,陈大人,您最近可忙坏了。”
陈廷敬道:“哪里哪里。徐大人,趁这会儿没人,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徐乾学从未见陈廷敬这么同他说话,不由得小心瞧瞧外头,低声道:“陈大人快请吩咐!”
陈廷敬说:“我这里给皇上上了密奏。”
徐乾学说:“陈大人可是从来不写密奏的呀!那可能就是天大的事了。乾学也不问,您快把折子给我封了。”原来有日南书房的臣工们闲聊,突然想起陈廷敬供奉内廷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上过密奏,便问了起来。陈廷敬说自己有事明明昭昭写个折子就是了,何须密奏?这话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弄得龙颜不悦,寻个碴儿斥骂了陈廷敬。皇上原是需要有人上密奏的。从此陈廷敬不上密奏的名声便传出去了。徐乾学取来南书房的密封套,飞快地把折子封好,写上“南书房谨封”的字样。陈廷敬还得去宝泉局,茶都没顾得上喝就匆匆告辞了。
科尔昆早早儿去了吏部衙门,向明珠密报陈廷统借银子的事。明珠问道:“陈廷统真借了这么多银子?”
科尔昆道:“事qíng确凿。明相国,我看这事对我们有利。”
明珠颔首道:“京官外放,向有钱人家借银子送别敬、做盘缠,虽说朝廷禁止,却也是惯例了。是否追究,全看皇上意思。”
科尔昆问道:“明相国意思,我去找陈廷敬把话点破了,还没法让他收手?”
明珠道:“不妨试试。你得在皇上知道之前,先让陈廷敬知道他弟弟借了一万两银子。”
科尔昆说:“那我gān脆去找陈廷敬当面说。”
明珠摇头道:“不不,你这么去同陈廷敬说,太失官体。你得公事公办,上奏皇上。”
科尔昆真弄不懂明珠的意思了,道:“明相国,您可把我弄糊涂了。要么我上个密奏?”
明珠哈哈大笑,道:“你不必密奏,得明明昭昭地上折子。折子都得经徐乾学之手。”
科尔昆想想,道:“徐大人口风紧得很,他未必会告诉陈廷敬?”
科尔昆见明珠笑而不答,便道:“好,科尔昆这就写折子去!明相国,告辞了!”
科尔昆从吏部衙门出来,碰上高士奇,忙拱手道:“哟,高大人。”
高士奇笑道:“科大人,这么巧。明相国有事找我哩。”
科尔昆说:“我也正从明相国那儿出来。”两人道了回见,客客气气分手了。
高士奇进了吏部二堂,给明珠请了安,说有要事禀告。明珠见高士奇如此小心,便屏退左右,问道:“士奇,什么要紧事?”
高士奇道:“今儿一早我去南书房,碰上陈廷敬才从里头出来。我进去一看,就见徐乾学手里拿着封密奏,我猜八成就是陈廷敬上的。”
明珠道:“陈廷敬上了密奏?这倒是件稀罕事!”
高士奇说:“是呀,陈廷敬曾反对大臣上密奏,说天下没有不可明说之事,皇上还为此骂过他。没想到他这回自己也上密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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