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拱手道:“那么我今日就要先行后奏了。”
明珠问:“陈大人您想如何处置?”
陈廷敬说:“我要立刻去钱厂,请科大人随我一道去。”
明珠道:“这样啊,行行。科大人,你随陈大人去宝泉局吧。”
科尔昆本不想去,却又不能推辞。陈廷敬便说:“各位大人先议着,我少陪了。”
陈廷敬同科尔昆各自骑了马,往钱厂飞奔。刘景早已把苏如斋等关了起来,这会儿也同衙役们跟着陈廷敬往钱厂去。
陈廷敬赶到钱厂的时候,向忠正在那里向役匠们喊话:“弟兄们,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砸钱厂人人有份,谁也不许做缩头乌guī!只要弟兄们齐心协力,陈廷敬就没办法把我们怎么样!要把我们全部杀了吗?皇帝老子都没这个胆量!要把我们都抓起来吗?真还没这么大的牢房!”
向忠正说着,见陈廷敬领着人进来了,便恶狠狠地咬着牙齿,喊道:“弟兄们,cao家伙!”
役匠们手里的锤子、棍子攥得紧紧的,个个瞪眼伸脖形同斗jī。
陈廷敬望了眼役匠们,回头冷冷说道:“把科尔昆绑了!”
陈廷敬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被唬住了。科尔昆愣了半日,突然大叫起来:“陈廷敬,我可是朝廷二品命官,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陈廷敬又厉声喊道:“你们还站着gān吗?绑了!”
刘景、马明立马上前,按倒科尔昆,把他绑了起来。陈廷敬心里有数,不管科尔昆自己三年任内是否亏空了铜料,但他是刚卸任的钱法郎中,罪责是逃不脱的,不如gān脆抓了他,镇镇眼前阵势。役匠们见绑这么大的官,果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向忠也被镇住了,呆立不语。
陈廷敬道:“师傅们,你们上当了!科尔昆这样的贪官勾结炉头向忠,长年盘剥你们!”
向忠叫道:“兄弟们,陈廷敬胡说!没我向忠,你们饭都没地方吃!”
毕竟见陈廷敬绑了科尔昆,役匠们不敢胡来。向忠却是个不怕死的,突然挥棍朝陈廷敬劈去。向忠手中的棍子才举到半空,自己不知怎么就哎呀倒地。原来珍儿飞身过来,拿剑挑中向忠的手臂。几个衙役拥上前去,绑了向忠。
这时,吴大爷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这几日,马明找遍北京城,都没有找着吴大爷,却叫珍儿找着了。吴大爷朝役匠们喊道:“师傅们,向忠一直在喝我们的血,我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啊!陈大人派人找到我问话,我才知道宝泉局发给我们的工钱,叫向忠吃掉大半!向忠怕我把钱厂里的事qíng说出去,叫刘元杀我灭口!我幸亏躲得快,不然就没这把老骨头了!”
向忠趴在地上,仍在叫嚣:“吴老头你找死!”
有位役匠问道:“陈大人,您为什么要减我们的血汗钱?”
陈廷敬反问他:“谁告诉你要减工钱?”
役匠说:“向爷!”
陈廷敬说:“减你们工钱的,正是你们这个向爷!他同科尔昆这种贪官暗中勾结,克扣你们的工钱!”
吴大爷道:“师傅们听我说几句。陈大人不仅不减大家的钱,还要加钱!陈大人要减的只是被向忠盘剥的钱。化铜匠工钱从六十文加到一百二十文,样钱匠工钱从八十文加到一百八十文,反正大家都有加的!”
刚才问话的役匠又问道:“我们洗磨匠加到多少?”
陈廷敬道:“洗磨匠甚是要紧,加到二百六十文。”
洗磨匠高声喊道:“弟兄们,我们真的上当了,我们听陈大人的!”
役匠们这才丢掉手中家伙,骂向忠真是狗娘养的。
陈廷敬又正色道:“我还要说几句话。师傅们听信恶人调唆,砸坏钱厂,按律是要治罪的。念你们受了蒙蔽,罪就免了。但你们要把钱厂按原样修整好,不领工钱!”
役匠们安静片刻,嗡嗡起来,有愿意的,有不qíng愿的。
吴大爷说:“师傅们,陈大人说得在理,我们得听陈大人的。”
洗磨匠应承说:“好吧,我们把钱厂修整好!”
四十八
第二日,明珠赶往畅chūn园奏事。皇上听明珠说完,神色不悦,道:“如此说来,陈廷敬所奏件件属实?”
明珠道:“件件属实。宝泉局铜料仓库历年账实不符,所任官员都有责任。科尔昆听任炉头向忠蒙混,自己也从中渔利,也是事实。最可恨的是炉头向忠,把持钱厂三十多年,作恶多端。jian商苏如斋扰乱钱法,罪大恶极。”
皇上摇头叹道:“既然如此,铜料亏空案不论牵涉到谁,一查到底。该抄家的抄家,该夺官的夺官,该杀头的杀头!那些个jian商恶棍,不用多说,把案子问明白严办就是了。”
皇上其实并不想处置太多官员,但他嘴上得顾及大清例律。明珠摸透了皇上心思,便说:“皇上从严执法,这是国家大幸。宝泉局铜料亏空案,虽然事实确凿,但牵涉人员太多,而且年月久远,很难分清子丑寅卯。追查起来,弄不好就会冤枉好人,难免引起朝野震动。”明珠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暗窥皇上神色。
皇上问:“你说如何处置?”
明珠道:“臣以为,这件事只追到科尔昆和许达为止。”
皇上问:“只追他俩,亏空的铜料怎么办?”
明珠道:“皇上,臣料想,亏空的铜料不仅已经补上了,而且大有盈余。”
皇上大为疑惑,问:“谁有这么多银子赔补?”
明珠道:“陈廷敬已抄了炉头向忠和jian商苏如斋的家,查获了大量赃物。只要皇上准了,科尔昆跟许达的家也可查抄。”
皇上心想陈廷敬倒是揣透了自己的心思,最要紧的是把宝泉局亏空补上,不必处置太多的人。皇上点头半日,问道:“科尔昆、许达两人如何处置?”
明珠说:“科尔昆罢官,许达杀头。”
皇上不说话,只微微点头。过了好半日,皇上才说:“钱法倒是让陈廷敬弄顺了。自从改铸轻钱,jian商毁铜无利可图,百姓手里就有制钱用了。”
几日以后,皇上在乾清门听政,议到许达之罪,说是当斩。
陈廷敬立马跪下,奏道:“许达不能杀!”
皇上沉着脸,不说话。明珠道:“启奏皇上,许达办差不力,听任jian商胡作非为,宝泉局损失极大,应予严惩!”
陈廷敬说:“该杀的是科尔昆!他勾结jian商倒卖铜料,从中渔利。更有甚者,炉头向忠把新铸制钱直接送到jian商苏如斋那里,熔铜之后又卖给宝泉局。苏如斋还用毁钱之铜假造旧铜器,后来胆大包天gān脆鼓铸假钱。向忠、苏如斋这等jian人如此大胆,都因仗着科尔昆这个后台!”
皇上怒道:“不要再说了!朕听着这帮jian人gān的坏事,会气死去!”
殿内安静下来,一时没人再敢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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