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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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士奇听出徐乾学说的是气话,知道火候够了,便不再多说,客气几句告辞回家。

  五十

  时近年关,紫禁城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原是早几日传来捷报,台湾收复了。皇上选了吉日,摆驾畅chūn园澹宁居,各国使臣都赶去朝贺。皇上吩咐使臣们一一上前见了,各有赏赐。

  礼毕,明珠奏道:“启奏皇上,而今正是盛世太平,万国来朝。台湾收复,又添一喜。臣综考舆图所载,东至朝鲜、琉球,南至暹罗、jiāo趾,西至青海、乌思藏诸域,北至喀尔喀、厄鲁特、俄罗斯诸部,以及哈密番彝之族,使鹿用犬之区,皆岁岁朝贡,争相输诚。国朝声教之远,自古未有。”

  皇上颔首笑道:“朕已御极二十二年,夕惕朝乾,不敢有须臾懈怠。前年削平三藩,四边已经安定;如今又收复了台湾,朕别无遗憾了!”

  俄罗斯使臣跪奏道:“清朝皇上英明,虽躬居九重之内,光照万里之外。”

  朝鲜使臣也上前跪奏:“朝鲜国王恭祝清国皇上万寿无疆!”

  使臣们纷纷高呼:“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皇上笑道:“国朝德化天下,友善万邦,愿与各国世代和睦,往来互通。赐宴!”

  没多时,宴席就传上来了。皇上就在御座前设了一桌,使臣跟王公大臣通通在殿内席地而坐。皇上举了酒杯,道:“各位使臣,各位臣工,大家gān了这杯酒!”

  众人谢过恩,看着皇上一仰而尽,才一齐gān杯。张善德剥好了一个石榴,小心递给皇上。皇上细细咀嚼着石榴,道:“京城冬月能吃上这么好的石榴,甚是稀罕。这石榴是暹罗贡品,朕尝过了,酸甜相宜,都尝尝吧。”

  使臣跟王公大臣们又是先谢了恩,才开始吃石榴。皇上忽见陈廷敬望着石榴出神,便问:“廷敬怎么不吃呀?”

  陈廷敬回道:“臣看这石榴籽儿齐刷刷的成行成列,犹如万国来朝,又像百官面圣,正暗自惊奇。”

  皇上哈哈大笑,道:“说得好!陈廷敬是否想作诗了?”

  陈廷敬忙拱手道:“臣愿遵命,就以这石榴为题,作诗进呈皇上。”

  皇上大喜,道:“好,写来朕看看。”

  张善德立马吩咐下面公公送来文房四宝,摆在陈廷敬跟前。陈廷敬跪地而书,很快成诗。公公忙捧了诗稿,呈给皇上。

  皇上轻声念了起来:“仙禁云深簇仗低,午朝帘下报班齐。侍臣密列名王右,使者曾过大夏西。安石种栽红豆蔻,火珠光迸赤玻璃。风霜历后含苞实,只有丹心老不迷。”

  皇上吟罢,点头半晌,大声道:“好诗,好诗呀!朕尤其喜欢最后两句,风霜历后含苞实,只有丹心老不迷。这说的是老臣谋国之志,忠心可嘉哪!”

  陈廷敬忙跪了下来,道:“臣谢皇上褒奖!”

  皇上兴致甚好,道:“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朕命各位能文善诗的大臣,都写写诗,记下今日盛况!”众臣高喊遵旨。

  高士奇还得接收南书房送来的折子,喝了几杯酒就先出来了。正好碰上索额图急急地往澹宁居赶,忙站住请安:“奴才见过索大人!皇上又要重用大人了,恭喜恭喜!”

  索额图冷冷地问道:“你怎么不在澹宁居?”

  高士奇道:“南书房每日都要送折子来,奴才正要去取哪!”

  索额图又问:“今儿皇上那儿有什么事吗?”

  高士奇回道:“见了各国使臣,赐了宴,又命臣工们写诗记下今日盛况。皇上正御览臣工们的诗章。陈廷敬写了几句咏石榴的诗,皇上很喜欢。”

  索额图哼着鼻子说:“我就看不得你们读书人这个毛病,写几句诗,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高士奇忙低头道:“索大人教训得是!”

  索额图瞟了眼高士奇,甩袖而去。高士奇冲着索额图的背影打拱,暗自咬牙切齿。

  索额图到了澹宁居外头,公公嘱咐说:“皇上正在御览大臣们的诗,索大人进去就是,不用请圣安了。”

  公公虽是低眉顺眼,说话口气儿却是棉花里包着石头。索额图心里恨恨的,脸上却只是笑着,弓着身子悄声儿进去了,安静地跪在一旁。

  皇上瞟了眼索额图,并不理他,只道:“朕遍览诸臣诗章,还是陈廷敬的《赐石榴子诗》最佳!清雅醇厚,非积字累句之作也!”

  陈廷敬再次叩头谢恩,内心不禁惶恐起来。皇上今日多次讲到他的诗好,他怕别人心生嫉妒,日后不好做人。

  皇上又道:“陈廷敬督理钱法,功莫大矣!倘若钱法还是一团乱麻,迟早天下大乱,哪里还谈得上收复台湾!”

  陈廷敬愈加惶惶然,叩头道:“臣遵旨办差而已,都是皇上英明!”

  皇上同臣工们清谈半日,才望了眼索额图说:“索额图,你也闲得差不多了,仍出来当差吧。”

  索额图把头叩得梆梆响,道:“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皇上又道:“你仍为领侍卫内大臣,御前行走!”

  索额图叩头不已:“臣谢主隆恩!”

  明珠心里暗惊,却笑眯眯地望着索额图。索额图不理会明珠的好意,只当没有看见。

  过了几日,索额图抽着空儿把高士奇叫到府上,问道:“说说吧,皇上怎么想起让老夫出山的?”

  索额图靠在炕上,闭着眼睛抽水烟袋。高士奇垂手站着,望着前面的炕沿儿,索额图并没有叫他坐的意思。他就只好站着,说:“皇上高深莫测,士奇摸不准他老人家的心思。”

  索额图仍闭着眼睛,问:“士奇?士奇是个什么劳什子?”

  高士奇忙低头道:“士奇就是奴才,奴才说话不该如此放肆!”

  索额图睁开眼睛骂道:“你在皇上面前可以口口声声称士奇,在老夫这里你就是奴才!狗奴才,放你在皇上身边,就是叫你当个耳目,不然老夫要你何用!”

  高士奇忙跪下,道:“奴才不中用,让主子失望了!”

  索额图拍着几案斥骂道:“滚,狗奴才!”

  高士奇回到家里,气呼呼地拍桌打椅。侍女递上茶来,叫他反手就打掉了。侍女吓得大气不敢出,忙跪下去请罪。

  高士奇厉声喝道:“滚,狗奴才!”

  侍女吓得退了出去。高夫人道:“老爷,您千万别气坏了!老爷,我就不明白,您连皇上都不怕,为什么要怕索额图呀?”

  高士奇咬牙道:“说过多少次了你还不明白,皇上不会随便就杀了我,索额图却可以随便搬掉我的脑袋!”

  高夫人道:“索额图哪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高士奇说:“索额图是个莽夫!以索额图的出身,他杀掉我,皇上是不会叫他赔命的。”

  高夫人说:“既然如此,咱趁皇上现在宠信你,不如早早把索额图往死里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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