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这会儿叫的是湖南巡抚张汧的幕僚刘传基。刘传基忙应声而起,跟着安图往里走。安图领着他走到一间空屋子,说:“你先坐坐吧。”
刘传基问:“请问安爷,我几时能见到明相国?”
安图说:“老爷那边忙完了,我便叫你。”
刘传基忙道了谢,安心坐下。安图又道:“我还得jiāo代你几句。你带来的东西老爷都收下了,我家老爷领了你们巡抚的孝心。只是等会儿见了老爷,你千万别提这事儿。”
刘传基点头道:“庸书明白了。”
安图出去一会儿,回来说:“你跟我来吧。”
刘传基起身跟在安图后面,左拐右拐几个回廊,进了一间屋子。明珠坐在炕上,见了刘传基,笑眯眯地点头。
刘传基施了大礼,道:“湖南巡抚幕宾刘传基拜见明相国。”
明珠笑道:“你们巡抚张汧大人,同我是老朋友。他在我面前夸过你的文才。快快请坐。到了几日了?”
刘传基道:“到了三日了。”
明珠回头责怪安图:“人家从湖南跑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让人家等三日呢?”
安图低头道:“老爷要见的人太多了,排不过来。”
明珠有些生气,道:“这是处理国家大事,我就是不吃不睡,也是要见他们的。”
刘传基拱手道:“明相国日理万机,甚是cao劳啊!庸书新到张汧大人幕下,很多地方不懂礼,还望明相国指教。”
明珠摇头客气几句,很是感慨的样子说:“替皇上效力,再辛苦也得撑着啊!皇上更辛苦。我这里先把把关,皇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
刘传基连忙点头称是。明珠道:“闲话就不多说了。湖南连年灾荒,百姓很苦,皇上心忧如焚哪!你们巡抚奏请蠲除赋税七十万两,我觉得不够啊!”
刘传基大喜道:“明相国,如果能够多免掉些,湖南百姓都会记您的恩德啊!”
明珠说:“免掉八十万两吧。”
刘传基跪了下来,说:“我替湖南百姓给明相国磕头了!”
明珠扶了刘传基,道:“快快请起!折子你带回去,重新起糙。你们想免掉八十万两,折子上就得写一百万两。”
刘传基面有难色,道:“明相国,救灾如救命,我再来回跑一趟,又得两个月。”
明珠道:“这就没有办法了。你重新写个折子容易,可还得有巡抚官印呀!”
刘传基想想,也没有办法,道:“好吧,我只好回去一趟。”
明珠道:“折子重写之后,直接送通政使司,不要再送我这里了。要快,很多地方都在上折子奏请皇上减免赋税。迟了,就难说了。”
刘传基内心甚是焦急,道:“我就怕再回去一趟赶不上啊。”
明珠不再说什么,和蔼地笑着。刘传基只好连连称谢,告辞出来。
安图领着刘传基,又在九曲回廊里兜着圈子。
安图问道:“下面怎么办,你都懂了吗?”
刘传基说:“懂了,明相国都吩咐了。”
安图摇摇头,道:“这么说,你还是不懂。”
刘传基问:“还有什么?安爷请吩咐!”
安图道:“皇上批你们免一百万两,但湖南也只能蠲免八十万两,多批的二十万两jiāo作部费。”
刘传基大吃一惊,道:“您说什么?我都弄糊涂了。”
安图没好气,说:“清清楚楚一笔账,有什么好糊涂的?你们原来那位师爷可比你明白多了。告诉你吧,假如皇上批准湖南免税一百万两,你们就jiāo二十万两作部费。”
刘传基问道:“也就是说,皇上越批得多,我们jiāo作部费的银子就越多?”
安图点头道:“你懂了。”
刘传基xing子急躁,顾不得这是在什么地方,直道:“原来是这样?我们不如只请皇上免七十万两。”
安图哼了一声,说:“没有我们家老爷替你们说话,一两银子都不能免的!”
刘传基摇头叹道:“好吧,我回去禀报巡抚大人。”
三日之后,明珠去南书房,进门就问:“陈大人,云南王继文的折子到了没有?”
陈廷敬说:“还没见到哩,倒是收到湖南巡抚张汧的折子,请求蠲免赋税一百万两。”
明珠听着暗自吃了一惊,不相信刘传基这么快就回了趟湖南,肯定是私刻官印了。他脸上却没事似的,只接过折子,说:“湖南连年受灾,皇上都知道。只是蠲免赋税多少,我们商量一下,再奏请皇上。”
夜里,明珠让安图去湖南会馆把刘传基叫了来。原来刘传基担心再回湖南跑一趟蠲免赋税就会落空,真的就私刻了巡抚官印。刘传基自然知道这是大罪,却想那明珠伸手要了二十万两银子,他知道了也不敢说的。
安图领着刘传基去见明珠,边走边数落道:“刘师爷,你也太不懂事了。咱家老爷忙得不行了,你还得让他见你两次!咱老爷可是从来不对人说半句重话的,这回他真有些生气了。”
刘传基低头不语,只顾跟着走。明珠见刘传基进了书房,劈头就骂了起来:“传基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竟敢私刻巡抚官印,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张汧会栽在你手里!”
刘传基心里并不害怕,却故意苦着脸道:“庸书只想把差事快些办好,怕迟了,皇上不批了。不得已而为之。”
明珠摇头不止,道:“你真是糊涂啊!你知道这是杀头大罪吗?事qíng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张汧也会被革职查办!”
刘传基道:“这事反正只有明相国您知道!求您睁只眼闭只眼,就没事。”
明珠长叹道:“张汧是我的老朋友,我是不会把这事禀报皇上的。皇上已经恩准,蠲免湖南赋税一百万两,你速速回湖南去吧。”
刘传基跪下,深深叩了几个头,起身告辞。明珠又道:“传基不着急,我这里还有封信,烦你带给张汧大人。”
刘传基接了信,恭敬地施过礼,退了出来。安图照明珠吩咐送客,刘传基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说:“安爷,请转告明相国,二十万两部费,我们有难处。”
安图生气道:“你不敢当着咱老爷的面说,同我说什么废话?我正要告诉你哩,部费如今是三十万两了!”
刘传基惊得合不拢嘴,原来明珠抓住他私刻官印的把柄,又多要了十万两银子。刘传基瞪着安图道:“皇上要是只免七十万两,湖南这两年一两银子也不要向百姓要。如今皇上免我们一百万两,我们就得向百姓收三十万两。哪有这个道理?”
安图道:“张汧怎么用上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幕僚!别忘了,你私刻官印,要杀头的!”
刘传基本来就是个有脾气的人,他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心头之火,拂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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