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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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索额图奉命宣旨:“奉天承运,皇上制曰:尔陈廷敬品行端凝,文思渊博,历任吏户刑工四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并值经筵讲官,勤勉廉洁,任职无愆。国家表彰百官,必追祖德。诰赠尔之曾祖陈三乐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诰赠尔祖父陈经济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诰赠尔父陈昌期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

  皇上兴致极好,待陈廷敬谢了恩,便登上陈家城楼瞭望。望见远处有一高楼兀立,好生奇怪,问道:“那是什么?”

  陈廷敬回道:“那是河山楼,建于明崇祯五年。当年从陕西过来的土匪到这里烧杀抢掠,臣的祖父、父亲率家人仓促间建了这座河山楼,救下村民八百多人。后来,为了防止土匪再度来犯,就修了这些城墙。”

  皇上笑道:“你陈家不光善于理财,还懂兵事啊!明年朕亲征噶尔丹,你随驾扈从!”

  陈廷敬谦言几句,俯首领旨。

  六十四

  一晃就是十几年,有日皇上在漪清园同臣工们商议河工,道:“苍天无qíng,人生易老。朕打噶尔丹整整打了八年,打得朕都老了,总算消除了回疆之乱。现在朕最为担心的就是河工。国朝治河多年,亦多有所成。河督张鹏翮进有一疏,你说说吧。”

  原来张鹏翮自去苏州知府上任,从此顺水顺风,先是做到江苏巡抚,又升任了两江总督,前几年又做了河督。他治河很见功效,皇上甚是满意。有日皇上同他说起旧事,张鹏翮才知道当年正是陈廷敬一句话,他才没有去钦州做知府。

  张鹏翮上前跪奏道:“臣遵皇上所授方略,先疏通huáng河入海口,水有归路,今huáng水已不出堤岸。继而开芒稻河,引湖水入江,高邮、宝应一带河水已由地中行走。再开清口、裴家场等引河,淮水已有出路。加修高家堰,堵塞六坝,bī清水复归故道。现在huáng河河道变深,运河水已清澈,已无huáng水灌入。”

  皇上很是高兴,道:“河督张鹏翮治河多年,成效显著。朕打算南巡,亲自去看看。”

  索额图奏道:“皇上南巡,此事甚大,臣以为应细细筹划,密密部署。”

  皇上说:“朕打算轻车简从,不日就可动身。所有费用,皆由内府开支,地方不得借故科派!沿路百姓都不必回避,想看看朕就看看朕。朕也想看看百姓啊!”

  议事完毕,皇上嘱陈廷敬留下。这时陈廷敬早已擢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四级,并授光禄大夫,仍入值经筵讲官。

  臣工们都已退去,皇上道:“廷敬,朕每次出巡,都嘱咐各地不得借故科派,然每次下面都是阳奉yīn违。你是个谨慎人,朕着你先行一步,暗中访问。”

  陈廷敬领旨道:“臣即刻动身。”

  皇上又说:“你只秘密查访,把沿路所见差人密报于朕,不要同督抚道县见面,遇事也不必急着拿人。让人知道朕派你暗自查他们,到底不好。”

  陈廷敬道:“臣明白了。”

  今日正巧收到豫朋的信。陈廷敬回到家里,把信jiāo给家里人轮着看。原来豫朋已放湖南临湘知县去了。

  月媛看着信,说:“豫朋说他在临湘知县任上gān得称心,去年治理水患,很有成效。豫朋还说游了dòng庭湖,登了岳阳楼,上了君山岛。”

  陈廷敬不免有些神往,说道:“dòng庭湖是个好地方啊!dòng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哇!”

  月媛却道:“老爷,您回信得告诉豫朋,别自顾着游山玩水,要做好父母官。”

  珍儿笑了起来,说:“豫朋是知县了,姐姐别老把人家当孩子。他知道怎么做的。”

  一家人正说着豫朋,壮履也回来了。

  陈廷敬道:“嗬,我们家翰林回来了。”

  月媛笑道:“瞧你们爷儿俩,老翰林取笑少翰林。”

  壮履向爹娘请了安,讲了些翰林院的事儿。原来壮履早中了进士,六年前散馆,入翰林院供奉。

  吃饭时,陈廷敬说起皇上南巡之事,壮履道:“皇上南巡,士林颇有微词。皇上前几次南巡,江南就有个叫张乡甫的读书人写诗讽刺,说三汊河gān筑帝家,金钱滥用比泥沙。”

  陈廷敬道:“张乡甫我知道,杭州名士,颇有才气,就是脾气怪。他下过一次场子,落了第,就再不考了。我这回去杭州,有机会的话,倒想会会他。”

  陈壮履问:“听娘说,当年爹说服傅山归顺朝廷,好心好意,却弄得龙颜大怒。您这回该又不会去说服张乡甫吧?”

  陈廷敬避而不答,只道:“皇上南巡,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巡视河工。可地方官员借机摊派,接驾过分铺张,皇上并不允许。这次皇上让我先下去,就是要刹刹这股风。壮履你供奉翰林院,这是皇上对你莫大的恩宠。你只管埋头编书,朝廷里的事qíng,不要过问,也不要随人议论。爹并不想你做好大的官,你只好好做人,好好读书吧。”

  陈壮履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忙说:“孩儿记住父亲的话。”

  月媛说:“你爹官越做得大,我越担心。”

  陈廷敬反过来劝慰道:“月媛也请放心,没那么可怕。”

  月媛回头嘱咐珍儿:“妹妹,老爷年纪大了,您在外头跟着他,要更加细心些。”

  珍儿道:“姐姐放心,妹妹小心侍候便是。”

  皇上还未起驾,沿途督抚们早忙起来了。如今浙江总督正是当年请祖泽深拿烟管看相的阿山。那会儿他同陈廷敬都在礼部做侍郎。阿山先是放了四川学政,三年后回京做了户部侍郎,过了两年又做湖广巡抚,然后又在几个地方轮着做总督。

  这日,阿山召集属员商议迎驾之事。阿山说道:“皇上体恤下qíng,不准铺张,可我们做臣子的,也应替皇上着想。御驾所到之处,河道总得疏疏吧?路总得铺铺吧?桥总得修修吧?行宫总得建建吧?”

  官员们都点头称是,只有杭州知府刘相年神qíng木然。阿山瞟了他一眼,又道:“藩库里的银子并不富裕,我们还是得问百姓要些。皇上临幸,也是百姓的福分嘛!”

  一直默然而坐的刘相年说话了:“制台大人,卑府以为,既然皇上明令不得借端科派,我们就不应向百姓伸手。”

  阿山笑道:“下官并不缺银子花,不要以为是我阿山问你要银子。也好,你不想找百姓收银子也罢,你身为杭州知府,只管把杭州府地面上河道都疏通,道路都修好。可要huáng沙铺道啊!本督之意还想在杭州建行宫。刘大人,这些差事都是你的啊!”

  刘相年断然拒绝:“制台大人,漫说建行宫和架桥修路,光这城内城外河汊如织,都要再行疏浚,得费多少银子?恕卑府不能从命!”

  阿山脸马上黑了下来,道:“刘大人,你敢说这话,真是胆大包天啊!这是接驾,不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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