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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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三娘忙做笑脸道:“几位爷,我是死活劝她都不肯呀!她说自己从来只卖艺不卖身,纵然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侍候!”

  楼上琵琶声戛然而止,楼下亦一时无人说话,都听着楼上动静。半日,胖衙役才又说道:“我们已等她好几日了,难道要我们绑她走?”

  李三娘忙摇手道:“几位爷千万别动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楼上吱的一声门开了,果然一位清丽绝俗的女子下楼来了。李三娘立马欢天喜地:“可君,你想明白了?这下妈妈就放心了。”

  梅可君一脸冰霜,半字不吐,只往楼下走。胖衙役道:“想明白了就跟我们走吧!”

  没想到梅可君走到楼下,突然掏出一把剪刀,凤眼圆睁,道:“你们若再如此相bī,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胖衙役愣了片刻,道:“想死?还不能让你死哩!兄弟们上!”

  几个衙役捋了袖子就要上前拿人。陈廷敬使个眼色,刘景、马明闪身上前,拦住几个衙役。鸨母赶忙抢下梅可君的剪刀。

  胖衙役瞪眼吼道:“哪来的混账东西?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陈廷敬却是语不高声,道:“凭什么随意拿人?”

  胖衙役呸了一口,道:“嗬,好大的口气呀!你们是什么人?”

  刘景笑道:“我们是爱管闲事的人。”

  胖衙役道:“我讨厌的就是爱管闲事的人。兄弟们,先揍他们!”

  两个衙役上前想要打人,却近不了身。胖衙役自知碰着对手了,边领着两个衙役往外走,边回头道:“好好,你们有种,你们等着!”

  李三娘这会儿哭喊起来:“啊呀呀,你们可给我闯祸了呀!衙门非砸了我的生意不可呀!”

  梅可君冷脸道:“妈妈你好没人qíng,几位好汉明明是帮了我们,你还去责怪人家!”

  李三娘拍着大腿喊道:“帮了我们?他们是过路客,衙门找不着他们,只会找我算账的。”

  陈廷敬道:“李三娘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李三娘上下打量着陈廷敬,道:“哟,你说话口气可大啊!你当你是谁呀?”

  陈廷敬自然不便道明身份,只说巡抚衙门里有亲戚,他在杭州没有办不了的事qíng。马明也在旁边帮腔,只道我们老爷要不是心里有底,哪敢打衙门里的人?好说歹说,李三娘信以为真,便道出了事qíng由来:“那日衙门里突然来人,说要收花税,算下账来,要两万两银子。我就算把楼里的姑娘们全都卖了也jiāo不上啊。我平日都是jiāo了银子的,这回无故儿又要银子,哪来这个道理?我们jiāo不上银子,衙门就要从我们楼里挑长得好的姑娘去当差。他们三番五次要来索可君姑娘,我就寻思,衙门里这回要银子是假,要人是真。”

  陈廷敬疑惑道:“衙门里要姑娘做什么?当什么差?来的真是衙门里人吗?”

  李三娘道:“余杭县衙的,我都认得。前几日,他们来人把长得好些的都带走了,说是当完差就回来,少不得十日半个月的。只有可君寻死觅活的不肯走,衙门里就宽限我几日,说是过了今夜还不肯去,就砸了我的楼。不光是我满堂chūn,清河坊、抱剑营两条街的青楼女子,凡是长得好些的,都被衙门拿去了。”

  陈廷敬心里明白了几成,嘴上却只淡淡的,道:“难怪这么冷清啊。”

  闲话会儿,陈廷敬起身告辞,告诉李三娘他住在烟雨楼,总要住上十日半个月的,这边要是有紧急事,打发人去找他。李三娘将信将疑,千恩万谢。

  陈廷敬才要出门,梅可君突然喊客官留步,说:“蒙老爷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老爷弹唱几曲。”

  陈廷敬略作迟疑,回头坐下。梅可君斟茶奉上,然后上楼取了琵琶下来,唱起了小曲:“西风起,huáng叶坠。寒露降,北雁南飞。东篱边,赏jú饮酒游人醉。急煎煎砧声处处催,檐前的铁马声儿更悲。阳关衰糙迷,独自佳人盼郎回。芭蕉雨,点点尽是离人泪。”

  歌声哀婉,琴声凄切,甚是动人。忽然又听外头响起了吆喝声,陈廷敬猜准是什么人来了。果然是胖衙役回头叫了十几个衙役,破门而入。梅可君并不惊慌,只是罢了琴,微叹一声。刘景跟马明拿开架势,站在陈廷敬身边护卫着。那衙役们并不仗着人多还手打人,只对鸨母吼道:“李三娘,这回梅可君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李三娘道:“我可做不了主了,这位老爷正在听曲儿哩。”

  胖衙役望了望陈廷敬,gān笑道:“嗬,面子可真大呀!想听曲儿就听曲儿了!这会儿我只带走美人,回头再同你们算账。”

  陈廷敬见来了这么多人,刘景、马明纵有三头六臂也是敌不过的,只好说:“可君姑娘,你跟他们走吧,天塌不下来的。”

  梅可君叹息一声,跟着衙役走了。陈廷敬心里却增一层疑惑:胖子先头只领着两个衙役气势汹汹地想动手打人,这会儿他们来了十几个人却只带着梅可君走了。

  陈廷敬刚要回客栈去,大顺跑了进来,说:“老爷,我回到客栈,没见着珍三太太。我到外头满街地找,哪里找得着?真是急死人了,我心想她这会儿是不是又回去了呢?我想回客栈去再看看,却又在路上遇着几个歹人追个姑娘。我把那姑娘救下,一问,知道姑娘就是杭州城里的,刚从衙门里逃出来,追她的原是衙役。再一问,怪了,姑娘不肯回家去。我急着回客栈找珍三太太,就把这姑娘带了回去。你猜怎么了?珍三太太已回客栈,正坐在房里哭哩!”

  陈廷敬一边听一边着急,好容易听到最后,才笑道:“大顺你也真会说话,先告诉我人找着了不得了?咦,那姑娘gān吗不肯回家?”

  大顺道:“谁知道呢?”

  回到烟雨楼,见珍儿正同那姑娘说话。姑娘暗自饮泣,并不吭声。珍儿见陈廷敬回来了,也不搭理。姑娘见来了这么多人,越发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只是哭泣。

  大顺便说:“姑娘,你别怕,这是我们家老爷。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去?你说出来,我们家老爷会替你做主哩。”

  问了好半日,姑娘方才道明了原委。这小女子名叫紫玉,年方十五。她家里开着好几处绸缎铺,还算过得殷实。她爹生意虽然做得不错,只是老实懦弱,常被街上泼皮欺负,每每只恨家里没人做官。这回听说皇上下江南,要在杭州选妃子,做爹的就动了心思,发誓要让女儿做娘娘。老两口儿自己就把女儿送到了县衙里。紫玉去了县衙,见里头关着很多女子,多是清波门那儿的。紫玉本来死活不肯的,这会却见自己同青楼女子关在一起,羞得恨不能一头撞死。今儿夜里,她瞅着空儿逃了出来。

  珍儿道:“您一个姑娘家,总要回家去的,怎能就在外头?”

  紫玉说:“爹娘横竖要我进宫,回去不又落入虎口?衙门也是要到家里去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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