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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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邺惊呆了,嘴里直喊着皇上。皇上并不理会,只对陈敬说了句话:“朕准你大比,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陈敬大喜,叩头道:“谢皇上恩典!”

  皇上又吩咐索额图:“陈敬出闱之后,暂押顺天府大牢!”索额图应了声喳,自觉得宠,便瞟了眼明珠,脸露得意之色。

  陈敬谢恩之后站起来,提着考篮就往贡院走。皇上望望陈敬,竟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倒真是从容!别人见了朕,没罪也要发抖啊!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跪着的大小官员和举人也都谢恩起身,弓身站着。

  远处李老先生跟月媛本已吓得要命,这会儿见陈敬又被放了,不知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好歹人没事了,也放下心来。哪知道刚才站在身旁那位年轻后生,原来竟是当今皇上。李老先生叫道月媛回去,月媛却想再看看,皇上还要从里头出来哩。

  皇上进了贡院,四处看了看。李振邺仍不甘心,奏道:“皇上自是明断,臣以为那陈敬……”

  皇上不等李振邺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说:“天下哪有傻里傻气送死的人?陈敬真杀了人,他早躲到爪哇国里去了,还敢来赴考?此事蹊跷!”

  李振邺却道:“歹人心存侥幸,铤而走险也是有的!”

  皇上甚是奇怪,定眼望着李振邺,道:“李振邺,你是一向老成持重,今儿个有些怪啊!”

  李振邺道:“臣只为取士大典着想啊!”

  皇上心里已有疑惑,问道:“李振邺,你们已经锁院多日,外头的事qíng,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振邺惶恐道:“举人被杀,这是天大的事qíng,总有风声chuī到贡院里去!”

  皇上面有怒色,道:“取士大典才是天大的事qíng!贡院要做到四个字,密不通风!”

  李振邺这才知道自己话说多了,忙道:“臣等并没同外头沟通任何消息!”

  皇上点头道:“你们只cao持好取士大典,外头天塌下来也与你们无关!”

  皇上巡视完了贡院,起驾还宫去了。李振邺等考官们挨次儿跪在贡院门外,直等皇上轿子远了,才起身回去。

  御驾没走多远,皇上突然召明珠近前,吩咐道:“明珠,你是个jīng细人,你最近不用侍驾,且四处寻访,留神任何蛛丝马迹!你这就去吧。”

  明珠领了旨,叩拜而退。他一时不知从何着手,回头见贡院外仍围着些人,便朝那人群走去。

  眼见着皇上走了,贡院外看热闹的,送考的,便三三两两走开。李老先生领着月媛才要走开,忽见几个人甚是眼熟。老先生还没回过神来,那几个人互递了眼色,匆匆走开了。一看他们背影,正好是三个人。李老先生这下想起来了,他们竟是那日深夜追杀陈敬的人。

  李老先生心想此地不祥,拖着月媛就要离开。才走几步,却听得有人朝他叫道:“老先生。”李老先生抬头一看,竟是上次去他家看梅花的人。李老先生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只不知姓甚名谁。

  李老先生点头笑笑,故作糊涂道:“您家也有人下场子了?”

  明珠笑道:“没有没有,看看热闹。想必老先生家有人在里头?”

  李老先生也道家里没人应试,也是看看热闹,说罢拱手道礼离去。

  七

  李振邺把吴云鹏叫到身边,吩咐道:“那个山西举人陈敬,朝廷钦犯,你们要仔细些!”

  卫向书在旁听了,猜着李振邺似乎不安好心,便道:“李大人,皇上旨意,是要让陈敬好好儿应考啊。”

  李振邺笑道:“我哪里说不让他好好应考了?只是jiāo代他们仔细些。”

  说罢又吩咐吴云鹏:“你们每隔一炷香工夫,就要去看看陈敬,小心他又生出什么事来!”

  卫向书道:“如此频繁打搅,人家如何应考?”

  李振邺笑笑,说:“我知道,陈敬是卫大人山西同乡!”

  卫向书忍无可忍,道:“李大人别太过分了!同乡又如何?李大人没有同乡应试?”说罢拂袖而去。

  陈敬在考棚内仔细看了考卷,先闭目片刻,再提笔蘸墨。他才要落笔填写三代角色,猛听得吴云鹏厉声吼道:“陈敬!你凶案在身,务必自省!如果再生事端,不出考棚,就先要了你的小命!”

  陈敬受这一惊,手禁不住一抖,一点墨迹落在考卷上。完了,考卷污损,弄不好会作废卷打入另册的。陈敬顿时头脑发涨,两眼发黑。半日才镇定下来,心想待会儿落笔到墨渍处设法圆过去,兴许还能补救。

  张汧写着考卷,忽想查个文章的出处,便悄悄儿四顾,拿起那个砚台。正要拧开机关,猛听得一声断喝。原来吴云鹏过来了,他看见张汧有些可疑。张汧惊得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吴云鹏更是疑心起来,伸手拿过砚台,颠来倒去地看。终于发觉盖上玄机,慢慢拧开了。张汧几乎瘫了下来,心想这辈子真是完了,早听陈敬的话就好了。张汧正要哭出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吴云鹏又把砚台扔了回来,道:“里头总算没有东西,可毕竟是个作弊的玩意儿。你仔细就是!”张汧简直傻了,望着砚台盖上的暗盒,心想难道是祖宗显灵了?嘴里不停地暗念着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吃了这场惊,张汧差点儿回不过神来。

  午后,陈敬正埋头写字,有人在外头猛地把窗子一敲,震得考篮掉在地上。陈敬抬头看看,窗口并没有人。他刚弓身下来收拾笔墨纸砚,又忽听外头有人喝令,原来是吴云鹏喊道:“陈敬,gān什么?”

  陈敬抬起头来,说:“回大人,我的考篮掉了。”

  吴云鹏道:“掉了考篮?你在捣鬼吧?”

  陈敬说:“大人您可以进来搜查。”

  吴云鹏推门进来,四处乱翻,骂骂咧咧的。吴云鹏拿起陈敬考卷,不觉点了点头,道:“哟,你的字倒是不错。”

  陈敬道:“谢大人夸奖!”

  吴云鹏冷冷一笑,说:“光是字好,未必就能及第!你可要放规矩些!”

  没过多久,吴云鹏又过来敲陈敬的考棚。陈敬并不惊惧,平静地望着外头。吴云鹏却道:“陈敬,你装模作样的,在舞弊吧?”

  陈敬道:“回大人,您已进来搜过几次了。不相信,您还可以进来搜搜!”

  吴云鹏恼了,吼道:“放肆!你再不老老实实的,我就让人盯着你不走!”

  卫向书正好路过,问吴云鹏:“如此刁难,是何道理?”

  吴云鹏却仗着后头有人,道:“卫大人,下官可是奉命行事!李大人跟您卫大人都是主考,可李大人是会试总裁。下官真是为难,不知道是听李大人的,还是听您卫大人的!”卫向书被呛得说不出话,怒气冲冲走开了。

  三场考试终于完了。这些日只有陈敬不准离开贡院,每场jiāo卷之后仍得再待在里头。别人都是带了木炭进去的,陈敬却是除了文房四宝别无所有,在里头冻得快成死人。亏得他年纪轻轻,不然早把xing命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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