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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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仁说:“贪这个字,说起来难听。咱们换个说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可是古训哪!是人,他就得爱财!”

  刘景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们做生意,说得再多,不就是一个字?财!”

  朱仁突然小心起来,说:“刘景兄,我说的只是人之常qíng,可没说巡抚大人半个不字啊!这话,说不得的!”

  两人正说着,陈廷敬到了。刘景马上站了起来,喊道:“王老爷,您可来了!这位是朱家商号的朱老爷。”

  朱仁忙站起来,两人拱手过礼。陈廷敬笑道:“朱老爷,幸会幸会!”

  寒暄完了,两人开始谈正事儿。陈廷敬接过合同看了,大吃一惊:“义仓的粮食,我怎么敢要?”

  朱仁笑道:“义仓的粮食,就是我朱家的粮食。”

  陈廷敬故作糊涂,说:“朱老板这话我听不明白。”

  朱仁笑道:“既然都是朋友,就没什么隐瞒的了。王老爷同我做生意,也就是在同巡抚大人做生意。”

  陈廷敬问:“此话怎讲?”

  朱仁说:“山东收成不好,粮食紧缺。巡抚大人不让山东粮食外流,这生意全由我朱家来做。”

  陈廷敬说:“难怪朱老爷开价这么高,你可赚大了呀!”

  朱仁说:“随行就市嘛!今年山西灾荒更是厉害,你的赚头也很大。”

  陈廷敬忧心忡忡的样子,说:“万一朝廷追查义仓粮食下落,怎好jiāo差?我同巡抚大人是多年的朋友了,可不能害了朋友。”

  朱仁摇头半日,说:“王老爷您请放心,朝廷来人嘛,多半是能糊弄过去的。”

  陈廷敬哈哈大笑,说:“好,就这么着吧,拿笔来。”

  陈廷敬提了笔,不留神就写了半个陈字,忙将错就错,胡诌了“陋巷散人”四字,再在后面签上:王昌吉。

  朱仁见了,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王老板可有颜回之风啊!”

  陈廷敬谦虚几句,说:“朱老板,我还得回趵突泉去,巡抚大人还在那里等我哪!若不介意,我给您在巡抚大人那里引见引见?”

  朱仁自然喜不自禁,却说:“可是我听孔先生说,巡抚大人从来不见生意人的。”

  陈廷敬笑道:“我不也是生意人吗?看谁跟谁啊!”

  朱仁拱手作揖不止:“有王老板引见,朱某万分感激!”

  正要出门,忽见张汧同马明来了。朱仁是认得张汧的,甚是吃惊,却见陈廷敬拱手而拜:“小民王昌吉拜见知府大人。”

  原来马明访遍济南城,终于在大明湖的小岛上找着张汧了,事先已同他备了底。富伦原想先软禁着张汧,等陈廷敬走后再去参他。

  朱仁满心狐疑,却也只得恭敬拜了张汧:“小民朱仁拜见知府大人。你们这是……”

  马明抢着说:“我家老爷可是朋友遍天下!”

  陈廷敬甚是客气:“朱老爷,可否容我同知府大人到里面说句话?”

  朱仁低头说:“知府大人在此,朱某还有什么话说?”

  去了间僻静房间,张汧依礼而拜,小声道:“德州知府张汧拜见钦差大人。”

  陈廷敬忙说:“这是私室,不必多礼。亲家,您受苦了。”

  张汧道:“廷敬,富伦在山东口碑极佳,不论做官的,做生意的,还是小百姓,都说他为官正派,只是严酷些。他gān吗要如此对我呢?我还是不明白。”

  陈廷敬说:“先别管明白不明白,你只告诉我,你同他有什么过节吗?时间紧迫,你先拣紧要的说。”

  张汧说:“我们个人之间一直友好,只是最近在百姓捐粮这件事上,我以为不妥,没有听他的。”

  陈廷敬问:“山东今年收成到底如何?”

  张汧叹道:“各地丰歉不一,德州却是大灾。全省算总账,应该也不算丰年。”

  陈廷敬说:“富伦却向皇上奏报,山东大获丰收,百姓自愿向朝廷捐粮一成。”

  张汧说:“我仍不相信巡抚大人有意欺君罔上,也许是轻信属下了。还有件事,就是救济钱粮发放之策,我同巡抚大人看法也不一样。”

  陈廷敬点头道:“我先明白个大概就行了,富伦还在趵突泉等着我哪。”

  却说那富伦让大顺侍候着喝酒,看上去已是酩酊大醉,说话口齿都不清了:“钦差大人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出来呀?”

  孔尚达似乎看出了什么,却不敢造次,问:“要不要庸书进去看看?”

  大顺忙说:“外头有人守着,有事钦差大人会吩咐的。”

  富伦说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那小妞长得倒是不错。好好,就让钦差大人慢慢儿审吧,来,大顺,咱俩喝酒!”

  富伦其实海量,并没有喝醉,只是假装糊涂。他虽说并不知晓珍儿底细,但昨夜派去的杀手也没留下把柄。

  又过了会儿,有人过来同大顺耳语。大顺点点头,说:“巡抚大人,钦差大人请您和孔先生进去!”

  富伦满脸酒色,油汗直流,嘻嘻笑着:“我?请我?好,我也去审审那女子!”

  富伦摇摇晃晃,让孔尚达搀扶着,往小屋走去。富伦同孔尚达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两人刚进去,大顺马上关了门。陈廷敬同张汧、朱仁已在小屋,孔尚达早看出不妙了,富伦却是醉眼蒙眬,笑道:“钦差大人,你可自在啊!”

  朱仁顿时蒙了,嘴张得老大:“钦差?”

  早有人冲上来,按倒朱仁和孔尚达。富伦愣了半晌,忽然借酒发疯:“陈廷敬,你他娘的这是在老子地盘上!”

  陈廷敬冷冷道:“巡抚大人好酒量!”

  富伦神qíng蛮横:“陈廷敬,你想怎么样?你扳不倒我!”

  陈廷敬不温不火,道:“巡抚大人此话从何而来?我不是为了扳倒你而来的!”

  富伦喊道:“皇上是我娘养大的,皇上小时候还叫过我哥哩!”

  孔尚达跪在地上着急,知道富伦说的句句都是死罪,有心替他开脱,说:“巡抚大人,您喝多了,您不要说醉话了!”

  陈廷敬瞟了眼孔尚达,说:“你倒是很清醒啊!”

  孔尚达跪在地上拜道:“学生孔尚达请钦差大人恕罪!”

  陈廷敬听着奇怪:“我哪来你这么个学生?”

  孔尚达说:“学生曾应会试,可惜落了第。钦差大人正是那一科考官!”

  陈廷敬怒道:“如此说,你还是个举人啊。一个读书人,又是孔圣之后,巡抚大人这里好多鬼主意都是你出的!真是rǔ没了孔圣人!”

  孔尚达伏在地上,说:“学生知罪!”

  陈廷敬声色俱厉,指着孔尚达骂了起来:“孔尚达,证人证词都在这里。因为你的调唆欺骗,又背着巡抚大人擅行其事,山东可是弄得民不聊生!你至少有七宗罪,休想赖在巡抚大人头上:一,欺君罔上,作假邀功;二,敲诈百姓,置民水火;三,倒卖义粮,贪赃自肥;四,私拘命官,迫害循吏;五,勾结劣绅,压榨乡民;六,弄虚作假,哄骗钦差;七,牧民无方,治理无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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