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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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十几日,又回到了德州境内。大顺笑道:“老爷,这儿正是您来的时候,百姓跪道迎接您的地方,是吧?”

  陈廷敬也笑了起来,说:“百姓耳朵真有那么尖,又该赶来相送了。”

  说话间,恰听得忽然喧哗震天。只见山上冲下百多号青壮汉子,个个手持刀棍。刘景、马明等见势不妙,飞快地抽刀持棍,护着陈廷敬的马车。大顺嘴里直嚷嚷:“乖乖,这可不像是来送行的啊!”

  刘景喝道:“你们什么人?”

  有人回道:“我们要杀贪官,替天行道!”

  刘景怒道:“大胆,车里坐的可是钦差!”

  那人叫道:“我们要杀的正是钦差。兄弟们,上!”

  陈廷敬竟然下了马车,大顺拦也拦不住。刚才搭话的那人喊道:“兄弟们,杀了那个贪官。”

  正在此时,远处又赶来一伙人来,呼啦啦叫喊着。大顺慌了:“老爷,怎么办?又来了一伙,这下可完了。”

  陈廷敬喊道:“你们都住手,听本官说几句话!”

  众人哪里肯听?蜂拥而上。大顺心里正着急害怕,忽然眼睛放亮:“老爷,您看,珍儿!”

  只见珍儿飞马前来,大喊:“李疤子,你们快住手,你们瞎眼了!”

  原来喊着要杀贪官的那个汉子诨名叫做李疤子,也是杨家庄的人,自然认得珍儿:“啊,珍儿小姐!”这时,珍儿爹带着家丁和杨家庄的百姓赶来了。

  珍儿爹跪下拜道:“小民谢钦差大人救了我杨家!”

  陈廷敬扶起珍儿爹,说:“老人家不必客气!您有个好女儿啊!”

  珍儿爹站了起来,摇头道:“我这闺女,自小不喜女红,偏爱使枪弄棍,没个女儿家模样,让大人见笑了。”

  陈廷敬笑道:“未必不好,女侠自古就有嘛。”

  珍儿跳下马来,瞪着李疤子说:“你们真是瞎了眼,钦差陈大人,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李疤子喊道:“什么救命恩人?他救了你杨家,可没救我们!他往济南走一趟,巡抚还是巡抚,他自己倒带着两箱财宝回去了!”

  珍儿爹望着李疤子说:“李家兄弟,你千万不可在钦差大人面前乱来啊!我们乡里乡亲的,你得听我一句话。”

  李疤子说:“杨老爷,您老是个大善人,我们都是敬重的,眼前这个却是坏官!”

  陈廷敬微微笑道:“如此说,好汉们今儿是来谋财害命的?”

  李疤子说:“我们要杀了你这个贪官,劫下你的不义之财!”

  陈廷敬说:“好汉,你们先去取了财宝再杀我也不迟。”

  听陈廷敬如此说话,李疤子倒愣了愣。他也懒得多加思量,喊道:“去,把箱子搬过来!”

  珍儿抽刀阻拦:“你们敢!”

  李疤子说:“杨大小姐,乡里乡亲的,您别朝我们动刀子。您杨家乐善好施,我们敬重,可您也别管我们杀贪官!”

  珍儿说:“陈大人他不是贪官。”

  陈廷敬道:“珍儿姑娘,你别管,我们自己打开,让他们看看。大顺,打开箱子。”

  大顺朝李疤子哼哼鼻子,过去打开了箱子。李疤子凑上去,揭开红绸缎,见里面原来装的只是石头,顿时傻了:“啊!我们上当了!”

  听了这话,珍儿心里明白了,问:“李疤子,是不是有人向你们通风报信?”

  李疤子说:“正是!济南有人过来说,钦差敛取大量财宝回京,我们在这儿候了几日了。”

  这时,张汧也带着人骑马赶到了。张汧下马,拱手拜道:“德州知府张汧拜见钦差大人!”

  陈廷敬忙说:“张大人免礼!”

  张汧早见着qíng势不对头了,说:“我专门赶来相送,没想到差点儿出大事了!”

  陈廷敬同张汧小声说了几句,回头对众人说:“乡亲们,我陈某不怪罪你们。你们多是为了活命,被迫落糙。从现在开始,义粮不捐了,税赋按地亩负担,救济钱粮如数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

  李疤子问:“你可说话算数?”

  珍儿瞟了眼李疤子,说:“钦差大人说话当然算数!”

  陈廷敬正了正嗓子,喊道:“德州知府张汧!”

  张汧拱手受命:“卑职在!”

  陈廷敬指着李疤子他们,说:“让他们各自回家就是了,不必追究!”

  好汉们闻言,都愣在那里!陈廷敬又指指李疤子,说:“张大人,只把这位好汉带走,也不要为难他,问清qíng由,从宽处置!”

  李疤子见手下兄弟们都蔫了,再想qiáng出头也没了胆量,只得束手就擒。

  陈廷敬辞过张汧等人,上了马车重新赶路。行走多时,大顺无意间回头,却见珍儿飞马赶来,忙报与陈廷敬:“老爷,珍儿姑娘怎么又追上来了?”

  陈廷敬叫马车停了,下车问道:“不知珍儿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珍儿说:“钦差大人,您救了我杨家,我今日也救了您,我们两清了!”

  听着这话好没来由,大顺便说:“珍儿姑娘怎么火气冲冲的?我以为您还要来送送我们老爷哩!”

  珍儿说:“刚才那些要取钦差大人xing命的人,分明是听了富伦蛊惑。可是,钦差大人死也要护着这个贪官,这是为什么?”

  陈廷敬没法同珍儿说清这中间的道理,只道:“珍儿姑娘,您请回去吧。”

  珍儿眼神有些怨恨,说:“您刚才向百姓说的那三条,最后还是得写在巡抚衙门的文告上,富伦今后就真成好官清官了!”

  陈廷敬实在不能多说什么,便道:“珍儿姑娘,你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什么都看得清楚。你就继续看下去,往后看吧。姑娘请回吧。”

  珍儿突然眼泪哗地流了出来,飞身上马,掉缰而去。陈廷敬望着珍儿渐渐远去,直望得她转过远处山脚,才上了马车。

  陈廷敬在官驿住了一宿,用罢早饭,正准备上路,却见一少年男儿骑马候在外面。陈廷敬惊呆了,原来竟是珍儿。

  陈廷敬快步上前,不知如何是好:“珍儿姑娘,你这是……”

  珍儿跳下马来,说:“陈大人,我想随您去京城!”

  陈廷敬惊得更是语无伦次:“去京城?这……”

  珍儿两眼含泪,道:“珍儿敬重陈大人,愿意生死相随!”

  陈廷敬听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珍儿,这可使不得!”

  珍儿道:“珍儿不会读书写字,给您端茶倒水总是用得上的。”

  陈廷敬拱手作揖,如拜菩萨:“珍儿,万万不可啊!快快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珍儿铁了心,说:“陈大人别多说了,哪怕您嫌弃我,我也不会回去的!我们乡下女孩子的命,无非是胡乱配个人,还不知道今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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