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统说:“我也没贪!”
陈廷敬甚是着急,问道:“你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陈廷统并不回答,只道:“你只顾自己平步青云,从来不念兄弟之qíng。我靠自己在官场上混,你有什么好说的?”
陈廷敬气得两眼直要喷血,几乎说不出话。他平息半日,放缓了语气说:“你好糊涂!高士奇gān吗要把银票送还给我?他不收你的不就得了?他不光要害你,还要害我!”
陈廷统冷冷一笑,说:“高大人是想在你那里做人qíng,可是你不买他的账。”
陈廷敬被弄糊涂了,问:“我同他有什么人qíng可做?”
陈廷统说:“我也是今日才听说,你接了桩官司,里头扯着高大人。我承认自己上当了,可这都是因为你!”
陈廷敬惊得两耳嗡嗡作响,跌坐在椅子里。果然是他在南书房猜想到的,可他在街头接了状子,高士奇怎么就知道了呢?陈廷敬这两日手头忙,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事儿。
陈廷敬低头寻思半日,问道:“廷统,你告诉我,你的银子到底哪里来的?”
陈廷统说:“高士奇有个钱塘老乡……”
陈廷统话没说完,陈廷敬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问:“是不是叫俞子易?”
陈廷统说:“正是俞子易。他找到我,说上回我升了六品,高大人为我说过话,要我知恩图报。我说我不懂这里头规矩。俞子易就直话直说,让我送一千两银子给高士奇。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俞子易也仗义,就借了我银子。”
陈廷敬仰着头,使劲地摇着,半日才说:“廷统,你真是愚不可及!这个俞子易,正是高士奇豢养的一条狗!他们合伙来害你,你还感激他!”
陈廷统说:“我看高大人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陈廷敬说:“你真是鬼迷心窍!我终于明白了,高士奇设下圈套,就是想同我做jiāo易!他怕我查他房子的来由!”
陈廷敬同弟弟细细说了高士奇宅子的来历,只是不明白朱启告状的事儿怎会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陈廷统这下也后悔了,很是害怕,说:“他要把我bī急了,我就告他高士奇索贿!”
陈廷敬摇摇头说:“高士奇才不怕你告他哩!皇上本来就信任他,况且他把银子jiāo了出来,你告他什么呀?廷统,你这会儿急也没用,只管好好儿当差吧。”
陈廷统哪里放心得下,直道:“高士奇真把事qíng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我不就完了吗?哥,您就别管这桩官司算了。”
陈廷敬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廷统再也没话可说,坐在那里垂头丧气。陈廷敬也犹豫了,真想放下这桩官司不管,不然廷统只怕有祸上身。可那高士奇又实在可恶,这次假如让他得逞,今后不知更要欺人到何等地步。陈廷敬左右寻思,心里终于有了主张,决意把这官司管到底。
第二日,陈廷敬吩咐刘景、马明,查查那个钱塘商人俞子易,看他是怎么把人家房子qiáng占了去的。没几日,两人就回了话。原来朱启家在明朝时候也是个大户,有好几处大宅院儿。可是后人不肖,早在崇祯年间就开始显出败相了。朱启原本有个儿子,名叫朱达福,百事不做,只管嫖赌逍遥,又jiāo上个叫俞子易的泼皮。那泼皮只管调唆朱达福花银子,把祖宗留下的几个宅子都花光了,只余下石磨儿胡同的宅院。俞子易又设下圈套,借高利贷给朱达福。顺治十八年,朱达福突然不见人影儿了,俞子易找上朱启,拿出他儿子六千两银子的借据。朱启还不出银子,就被俞子易赶出了宅院。一转手,朱家宅院卖给了高士奇。那朱达福却再也没谁见到过,街坊都说他准是被俞子易害了。
俞子易gān的营生,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顺治十八年,京城里头闹天花,俞子易同官府串通,专挑那些软弱好欺的,qiáng占人家宅院。那些宅院原是入了官的,俞子易打点衙门里头的人,很便宜就买下了。街坊都说俞子易胆大包天,全仗着宫里有人。陈廷敬听了,明白街坊说的俞子易宫里有人,那人就是高士奇。
夜里,高士奇约了俞子易和邝小毛到家里来,商量应对之策。原来那日朱启在路上拦了陈廷敬的轿子,俞子易同邝小毛正好在旁边看见了。事qíng也是巧得很,平常俞子易同邝小毛都不来午门外接高士奇的,偏偏那日有桩生意急着要回复,他俩才匆匆忙忙往午门那边去。俞子易认得朱启,也认得陈廷敬的轿夫。他等高士奇出了午门,头一桩就说了这事儿。高士奇本不怕朱启告状,只是陈廷敬接了状子,就恐事有不妙。他设下圈套让陈廷统借银子送礼,看样子陈廷敬却轻易不会中计。
高士奇jiāo代俞子易:“子易,我让你把名下房产、铺面等一应生意,通通过到邝小毛名下,办了吗?”
俞子易到底放心不下,生怕高士奇另有算盘,便说:“账都过好了,只是高大人,这样妥吗?”
高士奇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担心老夫吃了你的银子。”
俞子易忙低了头说:“小的哪敢这么想?我能把生意做大,都亏了您高大人!”
高士奇说:“老夫都同你说了,银子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跑不了。到时候官司来了,你远走高飞,让那朱老头子告去!你只要回到钱塘老家,就万事大吉了。官府只认契约,马虎一下就过去了。”
嘱咐完了俞子易,高士奇又对邝小毛说:“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你是东家!”
邝小毛点头不止:“小的全听高大人吩咐!”
高士奇瞟了眼邝小毛,说:“好!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同子易说。”
邝小毛赶紧起身,退了出去。高士奇却不马上说话,慢慢儿喝着茶。俞子易不知道高士奇要说什么紧要事,心里怦怦儿跳。过了老半日,高士奇小心看看外面,才小声说道:“子易,陈廷敬哪日真把事qíng抖出来,就依你说的去做!”
俞子易说:“我明白,gān掉朱启。依我说,这会儿就去gān掉他!”
高士奇摇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为着赚钱,杀人的事,能不做就不做。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手上不要沾血!”
俞子易说:“小的记住了。”
高士奇示意俞子易俯耳过来:“记住,要杀朱启,你得让邝小毛下手!”
俞子易使劲儿点头,嘴里不停道谢。他感激高士奇,没有把这等造孽差事派到自己头上。
这时,忽听得高大满在外头报道:“老爷,陈廷敬陈大人来了。”
高士奇一惊:“这么晚了他跑来gān什么?”他叫俞子易赶紧出去躲着,自己忙跑到大门口迎客。
陈廷敬早已下轿候在门外了,高士奇先把门房骂了几句,再说:“啊呀,陈大人,怎敢劳您下驾寒舍?您有事吩咐一声得了,我自会登门听候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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