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_王跃文【完结】(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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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如斋愣了半日,才道:“这可是好办法啊!只是宝泉局那边好jiāo代吗?”

  刘元笑道:“新任宝泉局郎中监督许大人是个书呆子,很好糊弄!只是听说新任钱法侍郎陈廷敬是个厉害角色。”

  刘元反复嘱咐苏如斋多加小心,悄然离去。

  过了几日,陈廷敬去宝泉局上任,科尔昆依礼陪着去了。刘景、马明二人自然是随着的。许达早接到消息,领着役吏及向忠等恭候在宝泉局衙门外。彼此见过礼,陈廷敬说道:“天下之钱,皆由此出。我今日指天为誓,不受毫厘之私,愿与诸位共勉!”

  科尔昆慷慨道:“我愿同陈大人一道,秉公守法,共谋铸钱大事!”

  许达拱手道:“卑职身为宝泉局郎中监督,职守所在,不敢有丝毫贪念。”

  陈廷敬点头道:“皇上着我督理钱法,可我对铸钱一窍不通,愿向各位请教!我想从头学起,先弄清库存多少铜料,再弄清每年铸钱耗铜多少。”

  科尔昆朝陈廷敬拱了手,道:“陈大人,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改铸新钱,而不是清理库存啊。”

  向忠看看科尔昆眼色,道:“禀陈大人,历年陈规,都是炉头到宝泉局领铜,铸好制钱,再如数jiāo还。账实两清,不用盘存。”

  陈廷敬打量着向忠,回头问科尔昆:“这位是谁?”

  科尔昆说:“回陈大人,他是炉头向忠。宝泉局炉头共百名,都由他管着。”

  陈廷敬问道:“管炉头的炉头,有这个官职吗?”

  向忠道:“回陈大人,小的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历任钱法监督都信任小的,钱厂师傅们也都肯听小的差遣。”

  向忠虽是低眉顺眼,语不高声,口气却很qiáng硬。陈廷敬瞟了眼向忠,发现这人眉宇间透着股凶气。

  科尔昆似乎看出陈廷敬的心思,道:“陈大人,向师傅是个直慡人,说话不会绕弯子,请您多担待。”

  陈廷敬只朝科尔昆笑微微点头,并不答理,只回头问许达:“许大人,怎么不听您说话?”

  许达略显窘状,说:“卑职到任之后,忙着鼓铸一钱四分的新钱,别的还没理出头绪。”

  陈廷敬望望许达,觉得此人稍欠jīng明,任钱法监督只怕不妥。他同许达平日不太熟悉,只听说此君写得一笔好字。

  陈廷敬环顾诸位,道:“我以为宝泉局诸事,千头万绪,总的头绪在铜不在钱。朝廷对民间采铜、用铜,多有禁令和限制,天下铜料,大多都在宝、源二局。铜价或贵或贱,原因也在宝、源二局。”

  许达拱手低头,道:“陈大人这么一指点,卑职茅塞顿开。”

  陈廷敬起身说:“我们去仓库盘点吧。”

  科尔昆忙说:“回陈大人,我已同许大人jiāo卸清楚,请许大人出示账目。”

  陈廷敬却道:“先不管账目,要紧的是盘准实物。”

  科尔昆心里不由得暗惊。历任宝泉局钱法郎中jiāo接都没有盘点仓库,他料定那里头必是一笔糊涂账。他刚刚卸任,如果盘出铜料亏空,自是吃罪不起。可是陈廷敬执意盘点实物,他也没有话说。

  仓库为头的役吏唤作张光,他见这么多大人来了,只管低头站着,不敢正眼望人。进门处堆放着古旧废钱,科尔昆抓了些摊在手里,说:“陈大人,这些都是历朝旧钱,掺些新铜,就可铸钱。”

  陈廷敬凑上去看看,点头不语。

  科尔昆挑出一枚古钱,说:“陈大人,这是秦钱的一种,叫半两钱。”

  张光忙凑上来cha话,说:“佩戴古钱,可以避邪。”

  科尔昆便说:“陈大人不妨佩上这枚半两钱。”

  陈廷敬笑道:“我刚才指天为誓,不受毫厘之私啊。”

  科尔昆道:“陈大人如此说,下官就真没有脸面了。督理钱法的官员,都会找枚古钱佩戴,大家都习惯了。”

  陈廷敬看看科尔昆和许达,见他俩腰间都佩着一枚古钱。

  许达也说:“就请陈大人随俗吧。”

  陈廷敬不便推辞,说:“好吧,既然说可以避邪,我就受领了。”

  向忠忙找来一根丝带,穿了那枚半两钱,替陈廷敬佩上。

  张光依着吩咐,领着役吏们过秤记账去了。科尔昆很担心的样子,说:“陈大人,这么多铜料和制钱,盘点起来颇费周章,怕耽误了铸钱啊。”

  陈廷敬道:“不妨,吩咐下去,这边只管盘点,另外让造母钱的师傅加紧刻出新钱样式,尽快进呈皇上。”

  许达应道:“卑职这就吩咐下去。陈大人,库存制钱怎么办?”

  陈廷敬说:“盘点之后封存,待新钱样式出来后改行鼓铸!”

  许达领命,跑到旁边如此如此吩咐张光。

  陈廷敬在仓库里四处巡视,发觉里头堆着的块铜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亦是同一颜色,暗自觉得蹊跷。他猜这些块铜只怕就是毁钱重铸的,不然哪会形制相同,成色无异?他心中拿定主意,吩咐道:“许大人,先把仓库里的块铜登记造册,从即日起,宝、源二局不得再收购块铜!”

  许达只道遵命,向忠却暗自惊骇。风遗尘整理。

  当日夜里,向忠把苏如斋叫到了家里。苏如斋在客堂里站了半日,向忠并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坐在炕上,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向忠抽完了烟,眼睛慢慢睁开了,苏如斋才敢说话:“向爷,不知您深夜叫我,有何要紧事?”

  向忠脸色黑着说:“天大的事!”

  苏如斋望着向忠不敢出声。向忠见苏如斋这副样子,冷笑道:“看把你吓的!还没那么可怕。告诉你,宝泉局往后不收块铜了。”

  苏如斋顿时慌了:“啊?向爷,您不收块铜了,我可怎么办呀?”

  向忠道:“苏如斋,现在不是收不收块铜的事了,你得摸摸自己的脑袋!”

  苏如斋着急地说:“向爷,这可是我们两人的生意啊!您撒手不管了,只是少赚几个银子,我可要赔尽家产啊!您怎么着也得想个法子。”

  向忠说:“逆着朝廷办事,那是要掉脑袋的!”

  苏如斋又怕又急,额上渗出汗来。向忠缓缓道:“不着急,我已想了个法子。你就改铸铜器,然后损坏、做旧。民间废旧铜器,宝泉局还是要收的。”

  苏如斋面呈难色,道:“重铸一次,我们的赚头就少了!”

  向忠瞪了眼睛说:“少赚几个银子,总比掉脑袋好!新任钱法侍郎陈廷敬,看上去斯斯文文,办事却不露声色,十分厉害!好了,你回去吧。”苏如斋恭恭敬敬施了礼,退了出去。

  萨穆哈知道陈廷敬去宝泉局并不急着铸钱,却先去仓库盘点,心里颇为不安。他也是任过钱法郎中的,知道铜料仓库的账是万万查不得的。他深夜跑到明珠府上,甚是焦急,道:“陈廷敬胡作非为,明相国,您可要出面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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