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_王跃文【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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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云飞见自己的玩话倒引来了办公司的灵感,便有些兴奋。他略略一想,觉得只要别出心裁,当作一回事去做,说不定也是一个路子。便说,朋友的确是大家都缺少,都需要的。不知你们的看法如何,我觉得朋友只会越来越少的。一般的qíng形是,同事之间很少能成为朋友,而大家的jiāo际很有限,流行的jiāo际场所又成了高档消费的地方。所以有可能做朋友的只能是同学、同乡或者其他偶然机会结识的人。但物yù横流,人心不古,朋友反目的往往比新jiāo的多。鲁迅同瞿秋白相知后,感叹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雨果临死时倍觉孤独,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看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舒云飞的语调越来越低沉,最后成了深深的叹息。

  马明高像是被感动了,觉得自己在缓缓下沉。舒云飞讲完了,他才下意识地提了提身子,说,云飞很有感染力,你一番话,说得我全身都有些发冷了。这么说,这是一个路子?不过据我所知,这在我们国家只怕还是一个开创xing的事业,没有经验可鉴哩。

  搞得好也是一个赚大钱的事业。开先河哩!龙子云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晓晴像是自言自语,说,听起来倒是那么回事。不过你们几个人办事qíng,我就怕你们太làng漫。讲起来天大,看见了抱大,到手了鸟大!几句粗话说得三个男人不好意思了。

  那么我们可以扯一扯,就办这么一个公司,供人们jiāo流感qíng,结jiāo朋友。龙子云显得很有兴致。

  马明高说,完全按照婚姻介绍所那种模式搞,只怕不行。介绍婚姻,见了一面不成的话就不好见第二面了,jiāo朋友就没有这种顾虑。这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优势所在。根据这个特点,我们就可以办成沙龙式、会员制。

  舒云飞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赞赏道,明高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你看大家这么一凑,思路就有了。

  龙子云xing急,一扯就扯到公司牌号的事了。晓晴笑话说,你那女儿的名字只怕是恋爱时就起好了的吧。

  闲扯也是闲扯。龙子云说,你没听说,北京有帮文化人,没事就在一块儿侃,几十集电视剧,这么侃着侃着就出来了。

  侃是侃,怕你们赚得了钱吧?

  马明高说,这倒不一定不赚钱,关键是要会搞。

  龙子云来得快,已想好了一个牌号,就急了,说,先说说牌号。才说那家婚姻介绍所叫玫瑰之约,很不错的。我想我们叫B约屋怎么样?

  几个人听了,一时说不出好坏。过一会儿,马明高说,什么旧约新约的?不成了基督徒了?

  舒云飞倒是不这么快就否定人家,只玩笑道,愿闻高qíng雅意?

  龙子云便说,我原先发过一首长诗,叫旧约之失,不知各位读过没有?

  晓晴的目光便在舒云飞和马明高的脸上飞来飞去。那诗其实谁也没有读过。马明高本着脑袋不做声,舒云飞含混地点了点头。龙子云却立即进入了qíng绪:

  我们早已相约

  又总是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一切

  温柔得像一条河

  太阳老了

  月亮老了

  我们的记忆

  已是斑斑huáng锈

  ……

  龙子云的声音低回而凝滞。马明高却说,你念还念得可以,把你自己都感动了。我是没听懂,怎么听起来像是大白话?

  不等龙子云说什么,舒云飞早笑了起来,说,新诗我也不懂,我总觉得,中国的旧体诗倒是到达过辉煌的顶峰,可新诗一直还处在童年阶段。是不是人类越来越聪明?反正是话越说越长。说完这些,又怕伤龙子云的面子,就说了句俏皮话。当然,诗永远是文学的童年。也正因为是童年,也就永远纯洁而天真。舒云飞就望着龙子云那张疑惑怅们的脸,还真有些天真。

  马明高沉不住了,说,别再搞学术讨论了,说扯扯牌号就扯扯牌号吧。子云你说叫旧约屋,你那什么旧约诗是什么意思?

  龙子云这下又神秘兮兮了。严格说来,诗是不能再解释的,一解释就寡淡无味了。这也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

  马明高有意作对,说,那你就不严格说吧。

  龙子云哭笑不得,说,同你说不得高雅东西,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好吧,我就说个大概吧。其实云飞感叹如今人心不古,真qíng难寻,我也早有同感,只不过我是一种艺术感悟,便作了这首《旧约之失》。我认为,人本来是纯真的。荒洪时代,我们质朴善良。我们相约走出那片黑森林,去寻找一块乐土。可是,走过漫漫几千年,我们迷失了。我们忘记了旧有的约定……

  马明高听不下去了。怎么我越听越觉得像是梦话?

  舒云飞听着听着,身子轻飘飘起来,似乎灵魂出窍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子云写的是人xing的失落和异化,是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办公司,唤起人们的共鸣,客户自然不会少的。

  晓晴刚才好像也被感染了,打了一个寒颤。她缓了一口气,说,把我都搞糊涂了。你们说的倒像那么一回事,只是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像是在办社会事业,哪是在赚钱?她说罢就望着马明高。赚不赚钱,她倒更相信马明高的话。

  马明高说,这个思路的确新奇,办得好,当然是可以赚钱的。反正事在人为。

  大家就这么闲扯着,眼看着夜就深了。龙马二人便告辞。马明高起身说,反正这么久都耽搁了,也不在乎一天两天了,大家都细细想一想吧,多出一些点子,拿稳一点。有空大家再凑一凑如何?

  这个晚上舒云飞有点兴奋,一时睡不着。他认为这个点子很有创意,一定会成功的。真的势头好了,到时候就gān脆辞职下海了。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俗话说,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昼夜赶科场。就让那些喜欢玩手脚的人去玩个够吧。

  三个人好久不在一起聚了。舒云飞想到了许多好点子,等着他们两位一起来扯。可这一段大家都忙,总凑不到一起来。

  这天晚饭后,马明高一个人来了。

  怎么不邀子云一起来?舒云飞问。

  马明高说,我邀了,子云说他有事走不开,改天再来。

  闲扯了半天,都没人想到旧约屋的事。舒云飞感到有些奇怪,便问,明高有一套成熟的方略了吧。

  马明高脸上很不自然,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怪我不够朋友,我只怕没时间同你们二位一起办公司了。最近我们公司上任了新班子,经理硬要我负责财务科的工作。我本不想gān的,可经理三番五次找我谈,说就算是给他私人帮忙。人家这么说,我也就不好推了。这个科长一当,官又不是官,事qíng又啰嗦得不得了。

  怎么不是官?你从一般gān部一下就到科级gān部了,一步登天。我这个科级gān部却是十多年一级一级提上来的。你们企业用人开放些,说不定哪天一下子就到处级了。到时候我到你手下来讨碗饭吃算了。舒云飞便调侃道。

  马明高真的不好意思了,说,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是想官当?

  舒云飞见是这样,就只好扯别的闲话了。他们在一起本是从来不需要什么话题的,今天却感到无话可说。马明高坐了一会儿,说八点半还有一个应酬,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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