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参观新式汽车的,”梅侮说。
“嗯,这个借口不错嘛,”他回答。
梅梅觉得,他那高傲的烈火的伤了她,她就拼命想法伤他的面子。但他不让她有时间这么gān。“别怕,”他降低声音说。“女人为男人发疯已不是头一遭了。”
她觉得自己束手无策,甚至没看新式汽车一眼,就从汽车库走了出去,通宵都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气得直哭。说实在的,已经使她感到兴趣的那个红头发美国人,此刻在她眼里不过象一个裹着尿布的小孩儿了。正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发现huáng蝴蝶预示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的出现。以前,尤其在汽车库里,她看见过huáng蝴蝶,可她以为它们是被油漆吸引到那儿去的。有一次,在暗黑的观众厅里,梅梅听到它们在她的头顶上飞舞。但是,当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象个鬼影(在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这个鬼影)追踪她的时候,她才想到huáng蝴蝶跟他有某种关系。在音乐会上,在电影院里,在教堂里做弥撒时,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经常都在人群中间;要发现他,梅梅只消举眼找到huáng蝴蝶就行了。有一次奥雷连诺第二大发牢骚,咒骂huáng蝴蝶讨厌地飞来飞去,梅梅差点儿象她以前答应过父亲的那样,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但她下意识地想到,他又会象往常一样笑着说:“如果你母亲知道了,她会说什么呀?”有一天早上,菲兰达和梅梅正在修剪玫瑰花丛的时候,菲兰达忽然惊叫一声,从梅梅站立的地方——俏姑娘雷麦黛丝升天的地方,把梅梅往旁边一拖。空中突然出现的翅膀拍动声把菲兰达吓了一跳,刹那间她以为怪事又要在女儿身上重现了。然而这是蝴蝶。它们那么突然地出现在梅梅眼前,仿佛是从阳光里产生的,使得她的心都缩紧了。就在这时,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走进花园,手里拿着一个包包,他说这是帕特里西娅。布劳恩的赠品。梅梅勉qiáng驱散了脸上羞涩的红晕,装出一副十分自然的笑容,请他把包包放在长廊的栏杆上,因为她的手挺脏。菲兰达在这个人身上注意到的,只是他那病态的、发huáng的皮肤;几个月之后她将把他撵出自己的家,甚至记不起她在哪儿见过他了。
“一个很古怪的人,”菲兰达说。“凭他的脸色就能看出,他活不了多久。”
梅梅以为蝴蝶给母亲的印象太深了。她把玫瑰花丛修剪完毕,就洗了洗手,将包包拿进卧室去打开。包包里是个中国玩具似的东西——五个小盒,一个套着一个,在最后一个小盒里放着一张名信片,一个勉qiáng会写字的人吃力地写上了几个字儿:“星期六在电影院相见。”梅梅觉得后怕,因为包包在长廊上放了不少时间,菲兰达可能怀疑它。梅梅虽然喜欢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的勇敢和发明才gān,但他天真地相信她准会赴约,这就触犯了她的自尊心。梅梅知道,星期六晚上奥雷连诺第二是有约会的。但在整整一个星期中,她都感到杌陧不安,星期六晚上,她要父亲送她去电影院,散场之后再来接她。观众厅里的电灯还亮着的时候,夜出的蝴蝶就在她头顶上不停地飞舞。然后事儿就发生了。灯一熄灭,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就在她身边坐下。梅梅觉得自已仿佛在可怕的泥坑里无力地挣扎,象在梦中一样,能够搭救她的只有这个沾上机油味的人;在黑暗的大厅里,她勉qiáng才能看得见他。
“如果你不来,”他说,“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梅梅感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膝上,而且明白:从这一刹那起,他俩已经难解难分了。
“你叫我生气的是,”她微笑着说,“你总说些不该说的话。”
她爱他爱得发狂。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陷入孤独,甚至父亲也成了她的障碍。为了迷惑菲兰达,她胡乱地编造了一大堆谎话,不是说别人邀请她,就是说有什么事;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友,逾越了一切常规,只要跟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相会就行——不管什么地方,也不管什么时候,起初,她不喜欢他的粗鲁。他俩第一次在汽车库后面的空地上幽会时,他毫不怜惜地将她弄得象个动物似的,把她搞得jīng疲力尽。梅梅后来明白,这也是一种爱抚,于是她失去了平静,光是为他活在人世了,渴望一再闻到使她发疯的机器油和碱水味儿。在阿玛兰塔去世之前不久,她突然短时间清醒过来,面对渺茫的前途不住地战粟。那时梅梅听说有一个用纸牌算命的女人,就悄悄地去她那儿。这是皮拉·苔列娜。她一看见梅梅,立刻明白姑娘来找她的隐秘原因。“坐下吧,”皮拉·苔列娜说。“给布恩蒂亚家的人算命,我是不需要纸牌的。”梅梅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百岁的女巫是她的曾祖母。皮拉·苔列娜向她说,爱qíng的苦恼只有在chuáng上才能解除,她听了十分直率的解释也不相信,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持同样的看法,可是梅梅也不相信他的话,她心里认为,他那么说是因为无知,象其他工人一样。她以为一方的qíngyù得到了满足,就会不管另一方了,因为人们由于天xing,解除了饥饿,就会失去对食物的兴趣。皮拉·苔列娜不仅消除了梅梅的错误想法,而且让梅梅使用一张旧chuáng,在这张chuáng上,她怀过梅梅的祖父阿卡蒂奥,然后又怀过奥雷连诺·霍塞。此外,她还教梅梅利用芥未膏沐浴的办法预防不需要的受孕,并且给了梅梅药剂处方,如果发生了麻烦,这种药剂就能免除一切——“甚至免除良心的遗贡”。在这次谈话之后,梅梅感到勇气百倍,犹如喝得酩酊大醉的那天晚上一样。然而,阿玛兰塔之死使她不得不推迟计划的实行。在守灵的九夜里,她一分钟也没离开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他总在房里的人群中踱来踱去。后来开始了长久的服丧期,必须深居简出,一对qíng人只好暂时分开了。在这些日子里,梅梅心中焦躁,苦闷已极,冲动难抑,在她能够出门的第一个晚上,她就径直前往皮拉·苔列娜家里了。她听任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摆布,没有抗拒,没有羞耻,没有扭捏,表现了那么大的天赋和本领,以致疑心较重的男人都会拿它们跟真正的经验混为一谈。在三个多月中,他俩每周幽会两次。奥雷连诺第二不知不觉地跟他俩láng狈为jian,保护他俩,天真地证实女儿想出的借口,希望她摆脱母亲的束缚。
菲兰达在电影院里突然捉住梅梅和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的那天晚上,奥雷连诺第二感到良心的谴责,来到禁闭女儿的卧室里,以为梅梅按照她的诺言在他面前吐露真qíng,心qíng就会轻松一些。可是梅梅否认一切。她那么自信,一口咬定自己是孤单的,奥雷连诺第二就觉得他和女儿的关系断了,他俩从来不是知心的伙伴——一切只是往日的幻想。他考虑是不是跟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谈谈,也许昔日老板的威望能让这个人放弃自己的打算,可是佩特娜·柯特劝他不要cha手女人的事儿,他就陷入犹豫不决的状态,希望禁锢能够解除女儿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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