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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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至此,对上下瞻对、大小金川的“乱源”已经明白了。不由钦佩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岳钟麒。

  “其实关键之处就在嘉勒巴身上,朝廷一文钱不用花,给他一个总土司或者安抚使的名目,他就能把大小金川的事安顿下来。大小金川安定了,上下瞻对也就迎刃而解,不战而胜。”岳钟麒用粗糙的手指把一根歪倒的蜡烛芯扶正了,搓着指上的烛油,叹息一声又道;“可惜的是嘉勒巴突然bào亡。据他的妻子说,是沃日在铜令寨设酒宴作调解时被害死的。嘉勒巴和儿子阿莫qiáng一同赴筵,回来后父子双双染病,百治不救,一个月内就双双去世了。

  “我去大金川亲眼见到的,就是嘉勒巴死后一个月后出的事。嘉勒巴死,家里治丧——你知道,藏人是最信神的——他的夫人说丈夫是英雄,儿子也是英雄,坚持要请红衣活佛第桑结措——就是那个祭司——来给他父子祈祷。这样,就引láng入室。第桑结措带着二百多名喇嘛来到他们寨中,本来他们是为亡灵超度的,但一来就占了嘉勒巴的宅子,恰也凑巧,嘉勒巴的两个孙子,一个叫色勒奔,一个叫莎罗奔,也一齐病倒,发热,说胡话不省人事。

  “第桑结措又是烧香又是请神。还说嘉勒巴祖孙三代作恶,得罪了佛爷,不但一门绝后,全村人都要跟着死,除了处死色勒奔兄弟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我用火枪击毙了结措,却没有解除人们疑虑。我带着我的十个亲兵走近土台,土台周围的几百双眼都死盯着我,他们只是一步一步向后退,却没有人离开场院。

  “我走近那两块门板,伏下身子解开绳子,抓起色勒奔胳臂试脉息,只觉得时缓时急,跳得很厉害,又试莎罗奔的时,觉得比他哥哥的症候要轻。但我实在不懂医,对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这时候,我觉得周围的藏民向前bī近了一步,于是吩咐:‘问问有没有懂汉语的?谁敢再向前,那祭司就是他的下场!’

  “藏民们在暗中窃窃私议了一阵子,一个头发灰红的老者站出来,双手平展向我一躬,说:‘玛米老爷,我能说汉语。嘉勒巴土舍穷兵好武,给我们大金川带来了无数的征战,他惹怒了上天,他的子孙也应得这样的报应!如果不烧死色勒奔和莎罗奔,上天还会降祸我们全寨。我们一向遵守官家法统,不知老爷为什么要gān预我们的族务?’

  “‘这是你的话,还是你翻译别人的话?’

  “‘这是第桑结措带来佛祖的旨意!’

  “‘他是小金川的人,凭什么来管大金川事务?你叫什么名字,在寨里是什么身分?’

  “人们听了他翻译我的话,又jiāo头接耳一阵议论,又一齐用专注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回答。老者郑重向我一躬,说:‘我叫桑措,是嘉勒巴土舍的叔叔。专管到小金川佛寺祈祷供献的使者。我哥哥一家遭到这样的报应,我比谁都难过。但我说的话确实都是在西塔尔大佛寺求签求得的原话,大佛寺还专门派了祭司老爷来执行佛的意旨。你们打死了他,上天会用雷击死你们的!’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大祭司既然是佛的使者,理应神通广大刀枪不入!这么多的人,都没有死,怎么偏偏他被打成一堆烂ròu?这正是他欺蔑佛祖的活证据,他来诱骗你们杀掉自己的英雄,好让小金川的人重新欺侮奴役你们!’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这一带是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地方,人们对诸葛亮敬若神明,接口又说:‘我们是征剿里塘巴塘的朝廷大军。路过打箭炉,诸葛亮托梦给我们主帅,说大金川有英雄受难,要我们赶快来救!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诸葛亮?诸葛亮是谁?’

  “我正发怔,一个小校大声喊:‘就是孔明!’

  “人们轰然一阵议论,竟都一齐跪了下来,膝行向我靠近,口里热切地说着什么,一脸虔诚膜拜的神色。突然,一个壮小伙子‘呀’地大叫一声,举起方大刀冲过来,对准门板上的小莎罗奔就刺,我猝不及防,连刀也来不及拔,惊叫一声跃起来格斗时,斜刺里又冲出一个女子,用火把直搪那个小伙子,口中尖叫着什么。

  “老桑措叹息一声给我翻译,我才知道,这是几个年轻人的又一本孽缘帐,那举刀杀莎罗奔的叫贡布,那掩护莎罗奔的女子叫朵云。桑措说,贡布喊的是‘他不爱你’!朵云则喊的是‘我不爱你!’这翻译得简捷明了,大惊初定的我倒被逗得一笑。”

  第二章

  本节字数:120714

  ?七将帅不和沙场纵敌箕豆相残军前决斗——

  岳钟麒讲到这里,傅恒一颗悬得老高的心才放下来,听了那翻译的话也是一笑,说道:“看来qíng之一物,无分域中域外,皆是一理啊!色勒奔兄弟害的是什么病?”岳钟麒道:“后来问了病况,才知道不过是nüè疾。他们的叔父听了小金川祭司的话,不给他们吃饭、喝水,关在空房子里‘驱鬼’,弄得病越来越重。祭司又说恶鬼既不能除,就要危害全寨人命,这才施火刑要烧死他们。你知道,我自己就有个nüè疾病根儿,在广州买了不少金jī纳霜,随身带的就有。色勒奔兄弟又不常用药,所以吃下我的药不到半个时辰就退了热:这一手比什么都管用,屯里的藏民立刻把我看成神仙活佛,我们带的紫金活络丹、薄荷油、金jī纳霜、驱热法风散在这里大有用处,家家户户轮流抢我们去喝糜子酒,我们整天像腾云驾雾似的。别看我们来时十分láng狈,归时却是荣华高贵,由藏民们护送我们回成都,藏红花、鹿茸、麝香、三七、木叶糙整整用了十个骡驮子。还有三十个大金饼子,都有烧饼来大——想想看吧,六爷,这不是因祸得福!所以我这辈子,有时处于逆境,总爱回想这一段,有多少气也都平了。那色勒奔兄弟送我们到老界岭雪山口才依依分手。说‘您是个心田极好的人,佛爷必定保佑您。有朝一日有使着我们兄弟的,只要捎个信来,千里万里我们不辞!,”傅恒被他说的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了,不禁慨然叹道:“这也是一番英雄际会,听来令人热血奔涌!你和莎罗奔缘分确实木浅。色勒奔看来也是有qíng义的人。怎么兄弟二人反目为仇?”

  “为了女人。”岳钟麒刀刻似的皱纹一动不动,“那是我亲眼见的……

  “雍正元年,我被封为奋威将军驻守松潘,年羹尧是抚远大将军,主持青海之战。我在川北驻兵多年,对青海的势态比他熟,又原归大将军王允禵统辖,其实早已和罗布藏丹增jiāo上了火。

  “我和年羹尧本来是知心换命的朋友,他此刻来主持军务,成了我的上司,我心里原是十分欢喜,竭力助他成功。可他却生了小人见识,怕我争功。放着我川北兵不用,专门从甘东调兵防护青南,打仗也和为人做事一个道理,心术不正,仗就打不好。这么胡调度,塔尔寺里的罗布藏丹增就扮成女人从fèng隙中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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