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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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qíng均悉。邯郸知府、武安县令、长治知府、县令俱有其应得罪处,所奏是也。然此系过境匪徒,猝然来去,一时不及查拿,qíng亦有可谅之处。且据闻四人平日cao守尚好。其一技花匪众不能在其境盘踞造乱即可见一斑。国家设州牧之令为爱养百姓,绥靖一方,有此一长朕即不忍轻弃。即着吏部记档,纪国祥等四人着革职留任,戴罪办差,秋日考成观其后效,着吏部专折奏进朕看。钦此!

  傅恒小心翼翼将折子塞进袖子里,在杌于上一呵腰笑道:“皇上仁爱百姓,作养清官,圣德如天!奴才的见识,这份批语实不局限于四人,应刊于邸报使天下周知。”

  “唔?”乾隆听傅恒前面颂圣俗套,莞尔一笑,转而沉思,说道:“你似乎还有别的话?”

  “是!”傅恒正襟危坐,一拱手从容说道:“自皇上从宽为政旨令明诏颁发天下,小大内外臣僚体仰圣德,轻聚敛、薄征赋、减徭役、清狱谳,百姓万业复苏,已可以与圣祖盛年相比,摊丁入亩、羡耗归公、厚薪养廉,官员差使苦乐不均qíng形也大非昔年可比,官不取公物,府库仓廪充盈,朝廷积银积粮,比之世宗盛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盛世治化防微杜渐,吏治最为切要,所以我世宗宪皇帝痛切整顿,惩贪除恶宵旰不懈。此时正是我大清立国以来治安最好、仓廪最实、库银最富、吏qíng最佳之时。这都上赖皇上昼夜勤政,圣德被化、下依百官体仰圣心,不贪不渎孜孜求治的结果。试看近年,如‘一技花’、飘高、王老五、韩小七啸聚山林与朝廷为敌者,纷纷败亡,无立足之处,也就为这个缘故。国家不以聚敛为事,官员不以贪渎自肥为事,民殷富足就是自然之理。衣食足而教化行,沽恶犯乱之徒就无所施其伎俩。皇上这份旨意,其实并不是只对此四个小臣,也不是说清官犯过可以不纠。皇上弃其小过,取其大端清廉,正为倡导廉风,为官场立个表率,不可以仅仅让吏部知道,而应该让所有官员都知道,这才合了治化大道。奴才一时还想不透彻,说的都是老生常谈,请皇上训诲。”

  乾隆仰着脸仔细听着,咀嚼着傅恒的话,良久,一笑说道:“仓猝之间,能说到这个样儿,也确实不容易,老生常谈其实就是经国大道。自古败亡之国,十有九是忘掉了老生常谈,自古败亡之君,十有九是听不进老生常谈!所以你奏得好,就照你的意见明发——不要登邸报,就是明发廷谕,各官宣谕就是。你登个小小邸报,他还以为你仍在偶尔‘老生常谈’,岂不辜负了你这片心?有些话你作臣子的不敢明讲,或者说三言两语讲不透,朕的以宽为政和世宗行政不同,只是表象的事。孔子于七十二贤因材施教,同为一国之政,可以宽,也可以猛,归到根上,只是一个仁。圣祖是仁,世宗是仁,朕也是个‘仁’字,但取当时形势,施法量律不同而已。但天下数万官僚,哪能人人知道?读书人数十百万,岂能个个君子?就眼下的qíng势看,确实是开国以来最好的。但说到‘极盛’,那还远远不是,即以吏治而论,有些官见‘以宽为政’,抱定了朕是个烂好人,定必不肯开杀戒的,就生出个贪婪的心,‘千里去做官,为的银子钱’,那一丁点儿养廉银子如何填得他的胃口?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的,从来也没见几道诏谕就劝返了这些贪官,你刀子不快,刀上不带血,银子就比刀子亮,黑眼珠对着白银子,哪里还顾得身家xing命呢?”他长篇大论说了这番话,不胜郁闷地透了一口气,伸手去取奶子,高大庸料是已经凉了,忙抢前一步将一杯热奶子塞在乾隆手中。

  “历来处置贪污,都是用‘宰jī给猴看’的法子。”讷亲在杌子上一躬身说道,“猴子见得血多了,知道是哄他,也就不怕了。前明洪武定的惩贪律条何等严厉,贪污二百两银子剥皮揎糙!明中叶之后仍旧遍地贪官,诛不胜诛。到底还是葬送了前明,想起来也真令人惊醒。所以奴才以为,必须杀猴子给猴子瞧。不要只捡着小的软的拿来作法,朝廷动真格的,剪糙于初萌,诛贪不避权贵,或者可以稍抑贪风。”讷亲自己是宰相,又是皇族勋戚,出了名的清廉自洁,与外官无一丝一缕的纠葛,这话说得嘴响,却也人人宾服。庆复在旁坐着,挖空心思也想说一点老生常谈,乾隆一笑已将奶子杯放下,“都说得很好,明儿叫衡臣,你们几个合议一下会同具奏发一道议政明诏,诏告内外臣工。如今吏治大面儿上尚好,就在防微杜渐上作文章。”他的jīng神似乎好了些,将脖子上盘着的辫子拂向脑后,又对纪国祥四人说道:“今日朕与诸大臣议的,不禁你们传宣。可在同年同僚间、本衙皂隶、至亲好友间,可以多谈谈这些。这个为人立品之处站住了,在朕下面就好做官了——跪安罢!”

  “扎!”

  待四个人退下去,乾隆笑道:“议着匪政,跑出来个廉政。算是题外cha话吧!‘一枝花’到底还是逃了——这不是寻常盗贼,因为衣食无着,啸聚山林苟延残喘,‘一枝花’是专与朝廷为敌的造反恶徒,身怀邪术蛊动民心,听说和朱家王朝后裔还有勾连,所以要一剿到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断无姑息之理!”傅恒接着乾隆的话音说道:“雍正朝有个李卫,是治盗能手,现在李卫已经老病不堪任事。我乾隆朝现在缺一个李卫一样的人物,奴才看刘统勋人品刚正、机变多智、中正廉明,但他现任着刑部汉尚书,专门用来靖盗,又似乎委屈了他些。李卫当年为两江总督,兼治天下盗匪,做得很出色的。可否循例,由尹继善兼任这个差使?总之,要有专门大臣专门料理,事qíng就上路了。”“尹继善身上差使太多了。”乾隆摇头道:“他是两江总督,还管着海关、清江口漕运、huáng河入海口河防都是他料理,天下财赋三分之二从他那里出,断然不宜再分心。再者,尹继善的长处是文事,诗词歌赋的事驾轻就熟,海内文人都和他结jiāo很密,这也是朝廷羁糜文士的大事,如果再给他一把屠刀,就弄得四不像了。朕看这件事还是刘统勋来做,李卫虽不任事,就住在北京,咨询一下总还可以。黑查山一战,江湖上黑道对你也是闻风丧胆,朕看就由你揽总儿。目下朝廷政治是愈来愈好,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百姓捐赋三年一免,留心一点赈灾,别叫有的地方断炊缺衣。老百姓吃饱穿暖了,你用鞭子抽他也不会轻易铤而走险,所以‘一枝花’他们只能传道治病蛊惑人心,鼓动不起大事,也就这个原因。”

  傅恒满心怕的就是皇帝总惦记着黑查山剿匪大捷,把自己的才gān局限到擒治江湖jī鸣狗盗之徒上头,满心想的是率十万天兵四方征伐,成为大清朝的卫青、霍去病。被乾隆这一说,顿时脸一红,瞟了讷亲一眼,说道:“奴才谨遵圣命!奴才的心思难逃圣鉴,其实在黑查山打仗多少有了一点带兵心得,想弃文就武,为主上立功西疆南疆!”

  “朕早就看出来你这点心思了!”乾隆呵呵一笑,挪身下炕,蹬上青缎凉里皂靴,舒意地散步踱着,说道:“凡青藏云贵川来京的,无论大员小官,你都要亲自接见,设茗长话,讯问天候地理风土人qíng,山川河流道路走向,屯兵布阵难易,粮糙银饷解送。没有带兵的心,问这些做什么?你那么喜爱与文士结jiāo,近来也都渐渐疏了!还有讷亲,你不也在这样想?傅恒能带兵打黑查山,我为什么不能去金川,所以把西疆地图挂得满书房皆是的,有这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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