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富云想起自己妻子“防着分家”,将体己钱放外债的qíng形,不禁肚里暗笑。索xing坐到大卧柜上抽旱烟,又思量着马嚼子皮绳毛了,呆会子要不要到皮匠铺打条新的。半晌听下面闻无人声,心中陡起警觉——急起身下楼看时,只见前店后院一个人影儿不见!慌乱间,忙进院中解开一个麻袋,看那货时,袋里装的都是青糙……他突然一阵恐怖,丢下糙袋子奔上楼,揭开卧柜看时,不禁一阵眩晕。那卧柜下边有一道假门敞开着,是个没底儿的柜子,哪里还有什么货物在?!
一阵阵冷汗淌了下来,梁富云觉得从头到脚麻木冰凉——三步并两步跳下楼。“史先生”“少奶奶”胡叫一气,前院、后院挨门挨户又踢又撞搜了个遍,却是房房皆空、人影儿全无。梁富云自出道以来从没有吃过这种亏,常被huáng天霸夸奖为“胆大心细,做事认真”。这一次竟在光大化日之下让人把上万银子的药材给盗骗走了。他这一气真非同小可!——他疯了似地冲出客栈,连捉了几个邻居连踢带打又审问,才弄明白了:这里原是一座荒了的山陕会馆。几天前来了一拨人,化了几十两银子略加修缮,说是暂住一下就走的。镇上没人认得他们,既不知道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就这样,徒弟让人骗了……”梁富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偌大汉子竟忍不住号陶大哭起来。这时贾富chūn、朱富敏、蔡富清、廖富华、高富英几个人已经闻讯赶来,见这个素来jīng明的师弟泪如泉涌,一副痛不yù生的模样,也感到异常气愤,纷纷劝解。高恒在旁也气得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叫:“传他们这里的镇长来!承平世界,朗朗乾坤,竟出了这一帮子稔秧,竟然诈骗抢劫到我们头上来了!”
huáng天霸眉头紧锁,用力压着心头的火,掂量着这事qíng的分量。半晌才道:“高爷,别忘了我们不是来和人赌输赢的,我们真正的货没给人瞄上,我觉得还是件幸事呢!这地方镇长、镇丁都是靠不住。要是小股子贼,他们不敢打我这huáng家镖的主意;要是大股子土匪,官兵先就指望不上。我不愿住这马头镇就是这个原由。”
“你是说这事怨我了?!”高恒刁声恶气地说道,“是我叫住这里的!”
“标下哪敢有这个意思?”huáng天霸见他发国舅脾气,耐着xing儿笑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好镖银,贼们没有盯上我们银子,这就是幸事。不然,在这个地方打起来,就算打个平手,后头几千里地,这镖车可怎么保?”
“依着你说怎么办?”
高恒脸色和缓下来,到四川还有两千多里路程,全指望着huáng天霸一gān人护送,他不能不买这个账。“难道拉倒不成?”
“拉倒是不能拉倒的,这是我失的银子,自然由我赔出来。我失的面子,自然让我找回来。”huáng夭霸娓娓劝说,“这时候得忍下这口气——先写个案由,加上失单送到邯郸府。他管辖的地方出了盗骗案子,自然责成他们拿贼寻赃——我们该走路明日只管走。平安把银子送到军里,回过头我慢慢来拾掇这群混账王八蛋。这个时候儿不敢因小失大……”
高恒深深吁了一口气,丢了这么多贵重药材,他真也有点ròu疼:“够赎巧媚儿用的了!唉……”huáng天霸对六位太保却换了一副面孔,脸板得铁青,说道:“都看见了吧,江湖上人心险恶,比这刁钻的毒计有的是!从现在起,内院刀不离人;外头护院的也要备足暗器匕首,心要沉静下来,不要再想‘拿贼’的事,也不许单个出去寻贼一一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扎!”
徒弟们齐声应道。
易瑛等人得手,带了两麻袋药物并未远去,躲在镇北马王庙破院里静等huáng天霸来人搜索。等了一个时辰,毫无动静。正要派人去探,老茂客栈的二癫子高一脚低一脚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不搜了——快另想办法吧!”易瑛扬着脸想了想,一笑说道:“姓huáng的不含糊!癞子兄弟先回去,一会再叫他们两个去,你只揪住他们喊叫就是。”又对燕入云、皇甫水qiángjiāo待几句,笑道:“史成功——事不成功,还不能扬天飞走,再搅他一棍子!”于是燕入云和皇甫水qiáng各饮了一大瓢酒,装作醉醺醺的模样,又搭肩挽臂地赶往老茂客栈——此时已是红日西坠的时候了。
此时二憨子和二癫子早已预备好,见他两个晃晃dàngdàng地进了巷子口,二憨子大叫一声:“拿贼!”“唿”地一声冲了出去,一把揪住燕入云尖声叫道:“好贼!自打有马头镇,什么样的乌鳖杂鱼贼我都见过,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店里不少客人,都知道西院遭了稔秧的骗,有的正吃晚饭,有的已经吃过,听见说拿住了贼,便一窝蜂拥了出来,远远站着呆看。
“什么?”燕入云被二憨子双手劈胸拿定,兀自装作醉眼迷离,打着酒呃问:“谁……谁是贼……来,喝……”那皇甫水qiáng却装作灵醒过来,一摸后脑勺道:“啊呀!怎么弄的,跑到这里了?”——从背后拉着二憨子的辫子,猛地一揪,二憨子登时被撂了个四脚朝天。他却异常灵动,一个鹞子翻身,死死抱住皇甫水qiáng的腿,杀猪价大喊大叫:“拿住贼了!你们快来呀——二癫子,我日你八辈祖宗!怎么不来帮忙……高掌柜的huáng掌柜的……你们快来呀!”
在店外巡风的是五太保高富英和huáng天霸的两个外甥,早已将qíng形报了进去。那梁富云头一个耐不住,拔刀在手大喝一声:“拿贼去!”他的九个徒弟立刻跟了出去。huáng天霸在睡梦中被惊醒,冲出西厢房看时,高恒已经带着众人奔出店了。隔院店老板还在大叫:“客人们,快帮帮高爷拿贼!他们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是娘们……拿住了官府有赏,高爷、huáng爷也有赏啊……”那声音又尖又高,二里地外也能听得见。
“都走了,这里的银子怎么办?”huáng天霸心念一闪,立时冷汗浸了出来。回身进屋摘下宝刀,又取过一挂金丝软鞭缠在腰间。全身结束得停停当当,步出院来关了大门。谛听外面动静,起初还隐隐传来格斗拼杀声,渐渐便归于岑寂了。他一脚踏在院当心的石滚上,警惕地四面环顾;看着暮色渐渐压上来,又惦记着高恒和六个大太保厮杀qíng景,又回想今日下午上当qíng形,敌人安排得如此周密,连环套儿一个接一个。huáng天霸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忽然院外传来人声、脚步声,中间还夹着人们兴奋的说笑声,像是跟着看热闹的住店客人返回来了,有的说:“那个史成功,我看还没有那两个女的本事大,叫廖爷一掌就打吐血了……”有的说:“还是朱爷了得,那一个连环窝心脚,嘿!”又有的说:“廖爷不行,杨天飞一脚踢得打了几个滚儿。那才叫láng狈呢!”老板隔门笑着喊:“喂——huáng爷!高爷他们擒住贼了,跑了三个,逮住那个杨天飞了!”客人们也笑着说:“我们助打太平拳,帮你拿贼,你得请客!”
52书库推荐浏览: 二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