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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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桂、勒敏贪功于前,带兵三千深入刮耳崖,孤军远离,受

  敌围困;掩过于后,畏惧小金川西之敌,不敢东进与主力会合,

  使大金川之役险失战机。似此畏死贪生,实出臣等意料之外,

  亦伤圣上知人之明。为儆戒全军,已着其限期自解来营,即行

  正法而肃军纪。其余有功将弁保叙事宜,容后再奏。写毕,说道:“请大将军过过目。”张广泗接过看了看,突然变得有点心烦意乱,煞白着脸用了印,说道:“发出去吧!”

  阿桂和勒敏二人就此陷入绝境。

  庆复和张广泗谎报军qíng、饰败邀功的奏折发到北京,乾隆已经离京出巡半个月。留守北京的张廷玉、鄂尔泰和傅恒几个人传看了折子,都觉得其中言语支吾夸张、不能自圆处甚多。但像这样的军国重务,军机处不能擅自驳斥,几个人商议了一下,便将原折用huáng匣子直送济南巡抚衙门,由巡抚岳浚速转皇帝行宫——他们还不知道,岳浚的衙门已改为行宫——因乾隆这次出巡是绝密行动,所以huáng匣子外面又包了红缎子,以防明眼人识破。岳浚早已将巡抚衙务jiāo给山东藩台,每日“坐衙”只是装幌子给众人看,他也不得随意觐见乾隆。见这么大一个huáng匣子传来,也觉稀罕,忙亲自抱了到签押房请见讷亲。

  “讷中堂不在,”接待他的是太监王信,倒也十分客气,打千儿行礼,又献茶,笑着说道:“讷中堂和纪小军机都到驿馆接主子去了。岳中丞要是事忙,先忙着去;要没事儿,先在这候着,主子回来,必定召见您的。”岳浚目光一跳,在椅中身子向前一探,说道:“皇上——不在济南?!”王信一笑算是作答,又道:“邯郸那边破案第二日,皇上就出去了,皇上高兴!这回来山东,皇上一路都高兴!还说,岳浚是将门之后,想不到这么懂政治,义仓设得好,官库没亏空,赈灾就得心应手,可见为官只讲究‘留心’两个字——爷,这不是您的好口彩么?”

  岳浚自乾隆来到山东,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怕挑出自已的差错处,又摸不出个实底儿来,听王信这番言传,登时一块石头落地。摸了摸袖子,里头有几张银票,从里头抽出一张来,却是五百两一张大票,又不好再换,jiāo给王信,笑道:“公公在里头侍候,也不容易,这点银子拿着,贴补点家用。”王信一眼睃见大银票,喜得眉开眼笑,双手接过来塞进靴页子里,打千儿谢了赏。又小声道:“爷,还有好消息儿呢——什么huáng子策凌阿拉布什么坦的在西边喀尔喀闹得不像样子。兵部拟了几个人到甘陕任总督,主子都不满意,说叫在京的傅六爷去瞧瞧岳钟麒老爷子,看他身子骨儿撑得住撑不住。看样子,您老爷子起复只是早晚的事儿了——”他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公鸭嗓儿压得更低,“告诉您个信儿,主子爷微服到滨县去了,说那个县一半地方丰收,一半遭蝗虫,能两样都看——今个回来!讷中堂跟纪小军机讲,还要去济宁巡视,抱怨说山东的驿道都失修了,主子不欢喜,说藩台是做什么吃的?还说岳浚也该过问一下……”正说着,见侍卫素伦带着两个小侍卫进了仪门,忙退后肃立,又道:“留神,万岁爷大驾回来了!”岳浚jīng神一抖,急忙站起身来,果见又进来几个侍卫,一色都是身着半旧的靛蓝市布长袍。在仪门口不言声挺胸站立,次后才见乾隆在前,后边跟着身穿官袍的讷亲和纪昀。岳浚“啪啪”打了马蹄袖,跪在滴水檐下,叩着道:

  “奴才岳浚跪候圣驾,主子圣安!”

  “罢了罢。”乾隆摆摆手。乾隆进了大厅坐下,端起桌上茶就喝,原想一吸而尽的,扫一眼身边臣子,便放下了杯子。王信晓得他渴,忙到外边唤人送西瓜、冰块来。乾隆这才吩咐:“叫岳浚进来。”

  “扎!”

  岳浚忙应一声趋身而入,一边行礼,偷睨乾隆时,只见他穿着一件月白贡绸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绛红腰带,脚下穿一双冲呢千层底鞋子,白袜子沾了浮土,都变得灰蒙蒙的,显见是刚走了远道回来。岳浚又叩头道:“主子晒黑了些,也清减了,这都是奴才不会侍候。山东地面热,其实和北京仿佛。主子要耐不得,奴才愿陪主子到崂山去避暑……”

  “朕刚从崂山回来,他又要朕到崂山。”乾隆笑着对讷亲道:“这一趟朕倒不要紧,倒是累坏了你们二位啊!”岳浚这才知道乾隆去了即墨,连王信的信儿也不准。笑道:“崂山道观是避暑胜地,只是路途太远了些,日子短了,反倒更劳累,往返一千多里,这热的天儿,主子着实吃苦了。”乾隆笑道:“朕若想避暑,不到山东来;朕若想观胜境,莫若chūn天游江南。离济南这半个月,朕还绕道儿去了一趟滨县呢!”

  纪昀见岳浚递来huáng匣子,忙过来接着转呈上去,陪笑道:“这是要紧公事,主子别忙着看。且歇歇气儿,用点点心、西瓜什么的再说。说实在的,奴才这回跟主子出来,也有了个游览的心,山东泰山、蓬莱、孔庙、崂山、烟台、青岛都是天下名胜。谁不想看看呢?谁知连济南大明湖也没得空转一转,趵突泉的茶也没工夫喝一碗,来一趟山东,这是好大的遗憾呢!”乾隆仔细拆着匣子上的huáng封,见岳浚还跪着,笑道:“起来吧!——你们不用作这么相生儿。天下名川都观遍,作徐霞客好了,何必到军机处?人生在世,遗憾的事多了!”说着便拆看奏章。一看题目,乾隆便满意地笑了,说道:“庆复的字越来越受看了!金川的事qíng办下来了……”

  几个人听是金川报捷,都松了一口气,含笑站在乾隆身侧注目着他。但乾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住了,看一会折子,仰起脸想想,接着再看,又低头沉吟,还不时翻回一两页比较着看。未了,很随便地将折子向案上一撂,不言语端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着,对讷亲道:“你和纪昀都看看这份折子,朕有点疑信参半呢!”这才转过脸对岳浚道:

  “朕这次是走马观花,没来得及考查你的吏治。但看漕运,从山东德州到直隶入境处还是畅通的。赈灾赈得好,库里存粮还不少。但朕一路看,庄稼秸秆都被虫吃了,过冬烧柴是件大事,还有牛马驴骡的饲糙,你打算怎么办?”

  “回皇上话,”岳浚一躬身说道:“山东去年东部大熟,西部大灾,丰收的和遭灾的都是百年不见。调剂赈灾,用完了本省库粮,又从临海各县买了些,按每人每日半斤粗粮,全省今年不至于有饿殍。皇上调来山东的都是新粮,刚好入库备存。这样,奴才这里其实是平年,并不十分艰难的,越冬烧柴饲糙,奴才已经和直隶、河南、安徽、江南各省藩台联络,由他们在当地官价收购,按每人每日烧柴二斤,饲糙四斤计,可以平安度过明年chūn荒——这笔银子奴才打算不动库银,请皇上给恩典。山东今年盐税银子不要入官,由本省使用。奴才手头就宽裕了。山东的官,去冬至今都是半薪,办事又多又辛苦,还该补贴些,奴才倒不怕背恶名——如今已经官场上有口号,说奴才是‘岳剥皮中丞’,还说奴才是武将之后,爱钱不怕死,是岳飞的不肖子孙——官儿们太穷,和别的省一比,都不想在山东当差,奴才这巡抚也没味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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