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jīng小儿科、会治痘疹天花,这招鲜就吃遍天。”高恒笑道,“皇后娘娘两胎阿哥都是天花上薨了,如今——”他压低了嗓门儿,“如今几个阿哥都还没出花儿。新封的一个睐主儿也怀了胎,托傅恒夫人找人算,傅恒夫人在北京给她找人,又写信给尹元长夫人托人,在南京算,寻了个毛先儿拆字,出了个‘九’字问儿子。先生说九字阳极之数,是个男胎,似兄而不成兄,前面有兄长没有成人。又说孕妇不是正配,因为九字似‘元’而非‘元’,还说似凡而非凡,乃是不凡之子。还叫防着家人里人——”他更压低了嗓门“防着小人使坏害这孩子——因为‘九’字加室字头为‘宄’,外jian内宄。宫里妒忌这种事多了,不是也说中了?”
众人都停了牌,入神听他说。包永qiáng是知底的,原还疑心‘毛先儿’是刘墉,此时倒释了怀。薛白却道:“这先儿真神了——他没说能保住这孩子不能?”
“继善夫人多jīng明的人,哪能不问呢?”高恒向薛白丢个眉眼笑道,“毛先儿说‘九’字是‘完’字底,一定能保全的。”他推倒了牌,对裴兴仁道:“你两个代我去访望一下叶天士,他不是爱抽阿芙蓉膏么?先弄几两给他。三天后叫他随我坐船一起金陵去。告诉他,金鉷那里查禁的鸦片堆着一库屋子,有他抽的。”又道:“你们该吃点东西,好去办正事儿了。”裴靳二人哪里肯再吃东西,都站起来躬身辞行,吩咐阿红云碧“好生伏侍”笑着去了。
包永qiáng见只剩下这四个男女,知道自己碍眼,听了这么多宫闱秘闻,也想早点回傍花后村述说回报易瑛。见天色暗下来,吩咐高烧绛蜡,多备果点,陪着高恒等人用了茶点,便笑着告辞:“码头盘帐,伙计店东容易闹生分,小的得先走一步了——爷下锚起帆到南京,我再设酒饯行。”高恒巴不得他这一辞,笑着起身,执手说道:“这里留几个学戏孩子伏侍就成了,生受你辛苦花钱。从今就是相识朋友,我来扬州找你。你去北京只管找我!”葛氏却有点厌这个色中饿鬼高恒,笑道:“你只管去。他们打牌,我带着孩子们在台后听招呼就是了。”
高恒的心思却不在打牌上,眼见屋里三个女人,薛白娘子云鬓半偏,笑晕娇羞;阿红眄睇流盼腰身倩纤,云碧苏胸一抹、皓白如雪,灯下看美人,但觉神昏心摇令人不能自持。四个人四双手洗着牌,满桌的牌像一推出网的鲜虾般活蹦乱跳。手和手之间无意有意触摸碰撞,桌子底下八只脚也都探来触去。高恒随手抽牌出着,说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南京莫愁湖驻军,两个绿营管带的事?”阿红和云碧都笑着摇头,薛白说道:“我们平头百姓,大人们的事怎么知道?”
“两个管带都是游击。”高恒贪心不足地用脚在桌下胡触乱摸索,对三个已被撩得面红耳热qíngyù牵动的女人道,“晚上看《凤求凰》‘琴挑’戏,各自夸说自己的三个姨太太,怎么会疼人,会体贴能温柔。chuī嘘自己jīng神健旺,能整夜鏖战,弄得群芳凋谢,真真实实的硬功夫。我权且不说他们名字,就叫甲乙吧——甲说他浑名叫‘赛谬毒’,裆里那活儿赛过驴肾粗,挺起来好似小ròu棒槌,女人沾身就筋软骨苏。乙说他浑名儿‘真如意’,惹翻了挺身而起,不刺秦王,西入咸阳刺败阿房宫三千佳丽,cha进磨盘眼儿里能把磨盘挑起来……”
三个女的都是风流场里的领袖,这番话听得她们心头弼弼直跳,佯羞诈臊地搓衣角蹲蹭尖儿。阿红啐道,“男人们好恶心人么,灌醉了就满口胡侵……”云碧指尖拨拉着牌,娇嗔道:“高爷跟我们说这些……也忒不斯文的了……”
“你们看那些个读书道学,满口里子曰诗云地斯文,一沾女人身子就变了‘斯武’了。”高恒包着眼嬉笑,脚下一个一个做光,接着说道,“甲乙二位游击将军争执不下,乘着酒兴商计,半夜子时二人同时出来‘解手’,然后掉换回房,事毕叫各自妻子品评二人能耐。
“谁知甲游击却是个惧内的,嘴上说得响,其实是银样蜡枪头。他夫人有个点灯睡觉的癖xing,因就没敢熄亮儿。乙游击胆小,隔窗看看,灯亮着,不敢进去;趴门fèng儿瞧瞧,甲夫人翻身咕哝着说话,更不敢进去。转悠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敢下手。甲游击已是得胜回朝,说‘我已经完事儿,你呢?’乙说‘你等着,我这就进去’。甲说,‘gān这种事哪有叫我“等着”的道理?’……
“两个人在门外头你言我语争执。不防甲夫人一翻身跳了出来,伶伶丁丁提着个门栓,没头没脸就是个打,甲被拦屁股打个马爬,乙将军头上鼓这么大个包——”高恒手比了jī蛋大个半圆,呵呵笑着道,“两个将军被打得抱头鼠窜,那女人兀自‘天杀的,挨刀鬼’呼天喊地追打。乙夫人这时也知道吃了亏,率着三个姨太太出阵,甲的三房姨太太也出来助打太平拳,八个女的对打,又打两个游击,竟是一团混战!——那是大营,驻着几千兵。巡哨的还以为来了盗贼,筛起锣chuī起号,顿时满营沸水开锅价热闹起来……半夜三更的,一直惊动到总督衙门金制台那里。金鉷赶来,一群女人两个落魄将军,哭的哭,号的号,叫撞天屈,骂‘pào崩挨鸟铳’的,揉屁股摸头的,活似一群妖jīng乱吼乱叫……”
说到这里,三个女人已笑得前仰后合。阿红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制台爷怎么给他们和息的?”高恒笑道:“金鉷劈脸一人一耳光,骂着说,‘这是军营么?——你们两个到夫子庙卖三天杂烩汤!’”
众人越发大笑,高恒竟起身来,搂了这个亲那个,在屋里追逐嬉戏。见云碧要逃,一手扯了过来,口里叫着“都是我的小亲乖乖儿——一个也不要走……都教你们快心畅意……”
“高爷是要和我们一锅杂烩汤了!”阿红姑娘却是毫不做作,一边说“不信我们三个对付不了你”一边过来帮着高恒给云碧解衣,又自家脱了。薛白娘子也脱得一身白ròu缕丝不挂扑了上来。煌煌灯烛之下,四个男女赤条条滚在炕上,腿夹口吮手乱抚,yín喋làng语也不知是怎样说话……此地巷深夜暗,此时云遮残月,正是钟漏将歇辰光。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更声“邦邦邦——托!”枯燥单调里带着几分凄凉地响……
二十五访民风微服下江南感吏治书房说冠狗——
内廷发出明诏,乾隆皇帝订于七月二十六日自北京启程,八月初八辰时正牌抵达南京。明诏因用的是寻常驿站传送。八月初三才送到两江总督衙门。尹继善是“兼理”两江衙门事,金鉷是留任jiāo卸的总督。廷谕抵达,二人正在会议驻宁的京师隶属衙门和江南浙江两省三司堂官,还有武职游击以上将领,布置苏、杭、宁、扬、海宁、湖州等处行宫关防。见火漆通封书简上贴着明huáng标签,二人便忙站起身。尹继善道:“议得差不多了,布防调动由杭州将军随赫统筹。除了原来安排听延清中堂调遣的,都要听令。调动移防一律要在夜间,声势越小越好。城市各政府衙门在城区关防一律便衣,明松暗紧是宗旨。官府除了在望江亭渡口搭三座松柏万年寿彩坊,其余一概不设。民间自愿搭彩棚迎驾的不禁。迎驾的事一要庄重礼隆,二是不扰民。就是这样——金制台还有什么补议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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