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481)

阅读记录

  这边那位兵头连声道谢,送背影儿点头哈腰,“您老好走——”转脸命令手下:“老马老何,这伙子死尸北屋里赶起!老马看人,轮流吃饭,咱们吃完了再说这些guī儿子!”一转脸又见嘎巴站在身后,灯影下见他戴着素金顶子,七品服色,便知是个把总,慌得一个千儿打下去,笑道:“自顾忙这些臭事qíng,没看见总爷……你老吉祥!”

  “他们的gān甚么活?”嘎巴指着哪串蹈蹈北去的黑影问道:“脏的!臭的——你们从哪里来?”那兵头显见是个老兵痞,顺着他的腔嬉皮笑脸也变了蒙古调儿:“你老的北京蒙古来?这是一群卖药材的——卖给莎罗奔的guī儿子的!我的清水塘子卡口上的伍长!捉了他们送大帅帐杀头的!”

  “药……材?”

  “就是金创药的!啊——比如刀砍上去——”兵头用手砍了一下腿,比划着说道:“流血的不流了!莎罗奔的不流,我们的流!”

  嘎巴装着不懂,半日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莎罗奔的不流,我们的流!哈哈哈哈……你很有趣有趣的,你叫甚么的?”“回总爷的话,小的名叫白顺。”兵头指着北边过来的一个黑影子,“他叫马锁柱——那个看犯人的叫何狗儿……”正说着,姓刁的麻杆个子在东院门口喊:“吃饭了!”黑影子答应一声:“哎!就来——我们白头儿正和长官说话儿。”嘎巴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位尖嗓门儿,点头笑道:“他的嗓子很好的——卖梨的嗓子——你们吃饭的,吃过了我的那边说话解闷的!”说着便转身,白顺又追两步,问道:“请问大人怎么的称呼?”嘎巴一摆手,顺口说道:“格尼吉巴!”

  “割你jī巴!……”白顺站着愣了半日才悟过来,捂口儿葫芦一笑,颠步儿去了东院。一时便听马锁柱和一群人的狂笑隔院传过来。

  嘎巴,踅身出了驿站,想了想,在驿站口兜了一转,买了四只烧jī,又到一家小杂物门面买了几斤关东老烟叶,因见有兰花豆儿,撮一个尝尝味道不错,也买了二斤,鼓鼓囊囊抱回驿站放在桌上,一边咀嚼兰花豆儿,一边思量归金川之计:清水塘——他太熟悉了,过去两站之地就是大金川!这几个兵有没有点用处呢?在清水塘设卡,亏这位傅大帅想得到,那边过去都是沼泽地,外人根本不敢过的地方啊!傅恒这么样布兵,葫芦里买的甚么药?狐疑之中想到清兵势大,嘎巴又复隐隐忧愁……正自胡思乱想,听得外边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白顺的叩门声:“格大人在这间屋住么?”“在的!”嘎巴怔了一下才想到是唤自己,咧嘴一笑大声道:“你进来的,我的格尼吉巴!”因听白顺“卟哧”一笑,进门犹自笑得脸上挂不住,问道:“你笑的甚么?我一路的来,都笑!我问的不说!”

  “给大人请安!”白顺瞟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满脸堆笑行礼起身,说道:“不是小人无礼,大人的名字这个这个……”

  “甚么这个那个的?”

  “……是骂人的话……”

  白顺口说手比,好容易才把意思说明白了。嘎巴放声大笑,抱着凳子道:“你坐的!你的伙伴哪里?哈哈……割你的不割我的就好!阿爸说这个名字是‘小鹰飞翔’,冲天的好!”白顺忙频频点头称是:“小鹰飞翔!啧啧……自然是冲天的好……大人是从……科尔沁调来的?”

  “温都尔的——大糙原的!”嘎巴十分豪慡地大臂一张,“张家口的练兵,阿爸的喀喇沁左旗的将军,送我傅恒营里杀人放火的!”见白顺橄榄脑袋招风耳,小眼睛眨巴着听得傻子似的,又补了一句,“不杀人放火胆子小的,翅膀软的,飞不冲天的!”

  “那是那是一一”

  “你吃的!”

  嘎巴推了一只烧jī给白顺,自绰了一只,撕下jī腿,淋淋漓漓张口就咬,日中呜噜不清说道:“我要带兵,阿爸说官兵朋友的!见了傅恒我就升千总的!……大伙房的不好吃,没有茶砖,肥ròu的不好——你的朋友不来?”白顺略一辞让,也拿起一只,试着咂了一口,见这个蒙古小军爷毫不在意,也就放肆大嚼,口中咕哝着仍在奉迎:“千总就是管带大人了!管带大人,您老要带兵,准是这个的!”他伸出油漉漉的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一仗打下来,嘿!游击、总兵、副将、将军——您就往上升吧!蒙古人升官快着呢!——你说马锁柱!你听,他的脚步声,来了——先人板板的,鼻子倒灵!——可惜傅大帅禁酒,不然这牙祭打得美罗!”说着马锁柱已笑嘻嘻进来,见礼寒喧好话一车,坐了就吃,却奉承得不同:“爷是英雄的!将来长得大个子的——比莎罗奔还要雄壮!”

  嘎巴正啃jī头,便扔了,问道:“你见过莎罗奔的?”

  “……没有!”

  “他雄壮的?”

  “嘻嘻……我听说的……”

  嘎巴连连摇头,说道:“这个咸的,你们吃的——留一只给你们伙伴吃的!我的不要大个子,不比莎罗奔,格尼吉巴就是格尼吉巴的!”说得白马二人笑得捧着烧jī浑身哆嗦。嘎巴这才套问军qíng,说道:“我刚从东北来,金川的不熟。傅大人不知调我哪里差使的。哪一路的兵莎罗奔的多?我去!北路?西路?南路?”

  “南路是兆惠军门指挥,西路是海兰察指挥,北路是麻子马光祖指挥。”马锁柱撅了jī骨头吮吸着骨髓油,津津有味咂舌儿说道:“您老一路过来见的这些营盘,都是川军绿营,调过来专门策应北路和南路的,哪头出事照应哪头,统由傅帅爷居中调度。现在他老在成都,一入夏就把钦差行营移到汶川,过秋入冬金川没了瘴疫,三路齐压——嗯?”他用两手掐紧烧jī,“莎罗奔的逃不掉,大小金川一个耗子也走不掉!”嘎巴笑着吃兰花豆,说道:“西路的没有策应?北路南路我知道的,烂泥塘陷阱的多,死了的多多!”“虽说死了的多多,我们的人更‘多多’!”白顺吃了饭又吃烧jī,吃了自己一只又吃嘎巴剩的多半只,已是胀得臆怔翻眼儿,肚里作怪,将没有啃完的jī腔递给马锁柱,提起最后一只jī笑道:“‘官兵朋友’的!这只jī我送何狗儿的吃,回来还陪大人说话的!”说罢一路打呃去了。嘎巴便问马锁柱:“马光祖的甚么人?他的厉害,海兰察的厉害的?”

  马锁柱费了老大的事,总算把一团jī筋剔出来,心满意足的嚼着,笑道:“当然是海军门厉害,那是独当一面的豪杰!马光祖廖化清两位军门都是莎老爷儿的手下败将。北路军好比打惊了的兔子,是整军过后重新建制的,帅旗都叫莎罗奔夺了去,至今没有军麾军旗呢!兆惠军门海军门军中号称‘红袍双将’,都是了不起的角色,海军门走西路,他路熟,曾跟着阿桂中堂爷到过刮耳崖——那是打不败的将军!”嘎巴点头,他当然知道兆惠海兰察都是惯战悍将,思来想去,已经知道了傅恒布阵大概局势,再问,这个大头兵也未必能说出甚么子午卯酉,便转了话题,问道:“傅恒大人怎么样的?整军的吗?杀了多少坏坏的……兵?”

52书库推荐浏览: 二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