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掉头就跑,其他人也跟着跑了。但是,没跑出多远,又都站住了。前面,顺子和宝安横眉立目地挡住了去路。
三天以后,陈成jiāo给大妹妹三百元钱。
父亲在世时,月薪也是三百元,那是他在战争中九死一生而换取的报酬,是人民对他的功绩的肯定。
自己现在也在拼命,用父亲传授的刀法去搏杀,但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几张要吃饭的嘴吗?
他掏出匕首,狠狠地扎在桌子上,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对妹妹们说:“以后,你们谁也不许迈出家门一步。都给我在家里读书,读书——”他喊叫着,号啕大哭起来。
此后,他自己却几乎天天出门去,有时几天几夜出去不回家来。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骂大街、耍无赖,还学会了玩女人。学得越多,给妹妹们的钱也就越多了。
一天,大妹妹上街买菜时听到几个男孩子的闲聊,这才知道,陈成,自己敬爱的哥哥,现在是赫赫有名的流氓大首领了。
她回家后哭了很久,然后把自己所有的课本都撕了。
一年半以后,当哥哥受到公安局的通缉和追捕的时候,她自杀了。
7
每晚临睡前,母子俩都要把藏在屋内顶棚上的钱捆取下来,数一遍,然后再包好放进被窝里。搂着钱睡觉,做梦都踏实。
“贵福,有多少啦?”母亲自己已经数过两遍,但还是忍不住要问贵福一次。
“四千八。”贵福说,“还差二百。”
他们母子约定,攒到五千块钱,贵福就洗手不gān了。母子俩搬回乡下老家去,盖两间房,给贵福娶个媳妇。
母子俩钻进一个被窝。自从贵福成了母亲的“男人”以后,他一再坚持和母亲睡一个被窝。他怕,怕半夜有男人来。
“贵福,给你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呀?丑的还是俊的?”母亲抚摸着贵福光滑的脊背,轻声问。
“能孝敬的。”贵福半睡半醒地说。
“傻小子吃花糖,娶了媳妇忘了娘。”母亲笑着拍了贵福的屁股一巴掌。
慢慢地,她笑着睡着了。
半夜,有个男人进来了。
门cha被刀子轻轻地拨开了,一个矮壮的人影推门闪进身来,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自己的脸。
在那人进到屋子里的一瞬间,贵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火光一闪,他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一张又大又圆、长满了毛的脸,看见了那张大嘴和那两只蚕豆般大小、闪着凶光的眼睛。
贵福想从被窝里爬出来,跳下chuáng去,但是太晚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准确地刺进了他的后心。没有来得及吭一声,他就完了。
母亲听到了响动,顺手拉开了电灯。她不该伸出那只雪白浑圆的胳膊,不该露出半个luǒ着的肩膀,还有,她不该长得那么年轻、那么美……她更不应该的是,为了几个钱卖了自己,毁了儿子。
来人在灯光下稍一愣神儿,随即就扑了过去。用粗大的手捂住母亲的嘴,撩开了被子,爬上了chuáng……
他的身材极短,不足一米五。
8
刘南征把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定名为“飓风”。五十个参加者都是从老红卫兵中严格挑选出来的。
飓风行动的具体方案是:把队伍分成两路,分别从海淀区的东部和西部向中央突进,形成钳状攻势。在突进的途中,各路队伍应以极快的动作奇袭若gān个大学和中学的造反派组织。
目标仍然是钱,以及一切有用的物资。
整个行动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然后队伍迅速地化整为零,就地消失。
“风嘛,就是要来无踪、去无影,骤聚骤散。”刘南征这样说。
经过周密的战前侦察,方案又进一步具体化了。于是,按计划于八月一日凌晨三时整开始了飓风行动。据说,四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在南昌城头上人民军队打响了第一枪。
行动一开始极为顺利,战果惊人。左右两路在迅速突进的过程中队伍进一步分散,有奇袭,有短促突击,有顺手牵羊,有迂回闪避,搅一棍子就走,捞着一点儿就是便宜。八方打响,四处开花,突进路上一片混乱。
四时半,刘南征的左路部队已全部到达会师地点——huáng庄车站。五分钟后,陈北疆的右路先头部队也到达了。刘陈会师后庄严地握了手,随即安排队伍带着战利品分头向紫竹院公园以南和以西撤离。他们两个人则留在原地接应后续部队。
十分钟以后出事了。
后续部队迟迟不到,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田建国从中关村方向骑车飞驰而来。见到刘、陈,他慌张地大喊:“快跑,体院的棒子队追上来了!”
他的脸煞白,车也没下,飞快地向南逃命去了。
刘南征和陈北疆对视了一眼,他们还不能走,右路部队还有八个人没有回来。
“南征,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他们。”说完,陈北疆骑上车向中关村方向蹬去。
望着陈北疆那娇弱的身影,刘南征鼻子一酸,胸中涌起一股悲壮感。他没有迟疑,cao起那根用惯了的垒球棒,骑车追了上去。
那八个人是在中关村北面被追上的。在他们身后,二十几个体魄qiáng健,身穿运动衣,手持垒球棒的小伙子蜂拥而上,群虎擒孤羊般地把八个人围在中间,一顿乱棒,一片哀号。顷刻间,除了躺倒起不来的,其余的都跪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刘南征和陈北疆赶到了。
刘南征急红了眼。他飞身下车,抡着垒球棒,大叫一声,雄狮般地突入虎群。棒子带着风声横扫竖抡,bī得群虎不得不稍稍后退。
八个残兵败将趁机爬起来,骑上车跑了。
有个小伙子也急了眼,举起大棒迎向刘南征,两棒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啪的一声断成四截。
刘南征甩掉断棒,两脚一跺,双手成钳状向小伙子扑过去,小伙子稍一愣怔,被刘南征卡住脖子扑倒在地上。
其他人一拥而上,围着刘南征拳脚jiāo加,一阵猛打。但是,刘南征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眼,两只手像铁钳子似的死死卡住了小伙的咽喉。他双眼上翻,脸已经憋紫了。
“住手,谁也不许再打了!”陈北疆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她那平静、清脆的女声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混战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她又微笑着拍拍刘南征的肩膀,柔声说:“你快松开手呀!人家已经住手了!”
刘南征缓缓地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怔怔地看着陈北疆,不一会儿,泪水流了一脸。然后,他突然两眼一闭,身子转了半个圈以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陈北疆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刘南征的脸。随后她站起身来,严厉地对持棒而立的人群说:“你们立刻派人把他送进医院,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另外,绝对不允许外人接近他,特别要警惕阶级敌人可能的破坏活动。至于他是谁,你们以后会知道的。”说着,她的目光变得十分严峻:“如果他出了任何问题,你们和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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