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爷道:“哦?我还要向两宫皇太后当面谢恩才是。”
恭亲王道:“不必了。您只管在这里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就算是谢恩了。”瑞王爷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北京jú儿胡同润玉家的老宅,屋里光线柔和,裱糊匠一丝不苟地裱糊着房子。
润玉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脸上带着愉快的表qíng。几个伙计在院子里修理着破损的家具。
祁子俊从外面走了进来。润玉见到祁子俊,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问:“你怎么来了?”
祁子俊说:“我打这儿路过,有个事儿想告诉你。瑞王爷让恭王爷给玩了一把,彻底失势了。”
袁天宝在北京义成信票号,往票号正厅走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刚刚走进来的哈特尔。
哈特尔道:“我来找祁财东,谈一件生意上的事。”
袁天宝忙说:“您请,祁财东在掌柜房里。”
哈特尔走进掌柜房,把一小张报纸递给祁子俊。这是一张香港出版的《中外新闻》报。上面是醒目的大字标题:“议政王上疏言六事。”
祁子俊惊讶地站起身说:“我身在京城,居然都不知道这回事,这些人在香港,怎么都知道了?”
哈特尔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这就是新闻记者的本领。现在做生意,就得靠消息灵通。”
祁子俊兴奋地道:“恭王爷上疏里提的这六件事: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看来就是国家未来的大政方针。其中民间能做的,就是简器这一项,以后,中国人要自己造洋枪洋pào了。”
哈特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祁子俊。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祁子俊有点感动地说:“看来,你还真有点儿爱中国啊。”
哈特尔笑道:“我爱中国,但是也爱钱。”
祁子俊说:“中国不如西洋的地方,就在于机器,咱们可以借着这股劲,合伙开个机器局。”祁子俊的目光重又落在报纸上面。
格格又把祁子俊拖来给她当画画的模特。她把祁子俊叫到恭王府蝠池边。祁子俊端坐在椅子上,玉麟格格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恭亲王和祁子俊穿过“静含太古”
门,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
霍运昌在何勋初那里一两银子没讨着,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自觉没脸回去见关老爷,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涂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
恭亲王说:“有人说,你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是靠了运气而已,但我不这么看。”
祁子俊道:“王爷这次上疏言六事,称得上是雄才大略,远见卓识。”
恭亲王一挑眉毛:“哦,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祁子俊道:“子俊以为,六事当中,当务之急是简器一项。只有咱们自己能造洋枪洋pào,才能谈得上图qiáng御侮,而今国力空虚,如能将简器一项jiāo由民间去办,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恭亲王问道:“子俊,听说你要办机器局?”
祁子俊点头道:“有这个打算。”
哈特尔住在北京一家西式旅馆。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早餐。哈特尔已经和祁子俊谈了好一会话儿。
祁子俊道:“王爷不愿意跟我签合同。”
哈特尔沉默片刻,说道:“你是对的,王爷不想让你做的事,做了,结果只会更糟。可是,我怎么办?我采购了一批火药,跟人家也已经签了合同。”
祁子俊拿起一片面包,学着哈特尔的样子,将huáng油、果酱和一切能抹的东西统统抹在面包上,还在最上面放了一个火腿煎蛋。他尝了一口,似乎感觉味道不错,三口两口吃完后,用餐巾擦了擦嘴。
祁子俊道:“一个错误,换个位置来看,也许就是一个机会。”[更多jīng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哈特尔问:“什么意思?”
祁子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火柴:“连这么个东西都要从英吉利买,实在让人觉得太没面子了。”
哈特尔眼睛一亮:“你是说,王爷不让办机器局,咱们就改做自来火?”
祁子俊道:“就是这个主意,开一家自来火公司。”
这天夜晚。席慕筠来到了义成信北京分号掌柜房。祁子俊望着眼前的席慕筠,满脸诧异。
席慕筠神色凝重:“我得马上回天京。”
祁子俊问:“这么快就走?”
席慕筠道:“曾国荃围困南京,清妖控制长江,粒米不能入城,天朝形势危在旦夕。”
祁子俊忙劝道:“那你还要回去?”
席慕筠正色道:“值此存亡之秋,我只能与天朝同生死,共命运。”
席慕筠道:“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后会有期。”
第三十六章
祁子俊从议政王那里知道,太平天国已是瓮中之鳖,覆亡指日可待。这本是他早就料到的事,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他惦记着天京城内的一个人,也想快快同太平天国有个了断,便匆匆赶到上海分号。
子俊一进门,苏文瑞就道:“太平军那边有消息说,洪天王前天死了!”
苏文瑞说:“城破之日,必是兵匪为祸之时,义成信注定要被洗劫一空。”
祁子俊说:“这些我都想到了。我们快快同席女士把账结了,撤庄。顶顶重要的事,是把所有同太平天国的往来账目,一律销毁。”
苏文瑞说:“你今日不来,我就自作主张赶江宁去了。”
江宁城终于被攻破了。清兵洪水般涌入,杀声震天。席慕筠身边除了红姑,已没有一兵一卒。红姑已换去太平军军服,又把一套百姓服装送到席慕筠跟前,说:“丞相,您换上吧。”
席慕筠手里提着短枪,缓缓地摇头。
霍运昌进了帐,拱手道:“何大人!祝贺湘军大捷啊!”
何勋初笑道:“长毛覆灭,普天同庆啊!”
霍运昌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同何大人jiāo割一下账务。”
何勋初面有难色,说:“虽说是破了城,灭了贼,但湘军供给仍是紧张。兵勇们饭都吃不饱啊!朝廷已有旨意,长毛一灭,湘军旋即解散。朝廷只怕是没有银子下来了。”
霍运昌道:“俗话说,债有头,冤有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去找你们曾九帅!”
何勋初哈哈大笑,说:“你有什么资格去见曾九帅?”
霍运昌气得满脸青紫,点着手指叫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何勋初怒道:“读书人怎么了?曾国藩曾大人可是当今最大的读书人!来人,带他出去!”
mpanel(1);霍运昌在何勋初那里一两银子没讨着,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自觉没脸回去见关老爷,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涂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了,霍运昌走到了城墙边上。城墙上战火未灭,烟雾缭绕。霍运昌目光呆滞,摇摇晃晃地爬上城墙。日头正衔在山口,霍运昌没去想这是朝阳还是落日。他迎着日头,眼睛一闭,从城墙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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