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送袁之峰出来,远远的望见刘芸站在服务台里,微笑着。‘ 朱书记,袁专员,你们好。’ 刘芸躬身请安。朱怀镜见刘芸伸过手来,才知道他自己原来早把手伸过去了。‘ 辛苦你了,小刘。’ 握着刘芸的手,软软的,他便突然清醒了。也并不怎么失态。
两人并肩下楼,互相搀扶着,话却不显醉意。他俩多半只说些字词,再点点头,挥挥手,对对是是,意思就完整了。若是有人闭上眼睛听他们对话,就莫名其妙了。走到下山的台阶处,袁之峰说什么也不让他送了。两人握着手,推让再三,说不尽的客气话。
朱怀镜上了楼,腰直挺挺的,掩饰着醉态。他望着刘芸点点头,和颜悦色的样子。刘芸微笑着,说:‘ 有人找您,朱书记。’ 朱怀镜望望走廊尽头,见有人立在他门口。他没去想是谁,只是有些恼火。不知什么时候了,肯定已经很晚了。
那人迎了过来,伸出双手,说:‘ 朱书记,您好,我来看看您。’ 朱怀镜伸出一只手,勉qiáng带了一下。他刚准备掏钥匙卡,只听得刘芸说:‘ 朱书记,我来开。’ 原来刘芸一直跟在他身后。
刘芸跟了进来,说:‘ 朱书记,给你泡杯浓茶喝?’ 朱怀镜点点头,就坐下了。他也不招呼来的人坐,刘芸在一旁请那人坐了。刘芸双手捧了茶递给朱怀镜,再倒了杯茶送在客人手里。刘芸临走,回头犹豫着,终于说道:‘ 朱书记,您早些休息吧。’ 朱怀镜略略颔首,说道:‘ 好吧。’ 那人忙说:‘ 朱书记,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来看看您,您总是忙。我是……’ 朱怀镜耳朵了尽是噪声,越来越听不清楚。隐约听得这个人是哪个县的书记或县长,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仍是不多,只道:‘ 客气什么?’ 他也想多说几句,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听人说着奉承话,他只得不时地摇头或点头。只觉得这人的话音忽高忽低,头也忽大忽小。又见墙壁、家具、沙发等等,都呈现着磨砂效果。空气仿佛也看得见摸得着了,是一团浓稠的暗褐色雾气。朱怀镜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露着一口白牙,说了些什么。朱怀镜只知点头了,说着:‘ 好的,好的。’ 门一关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天旋地转,太阳xué胀痛难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来独自喝一瓶五粮液都没问题的。不知躺了多久,越来越难受。胃里有无数个铅球在滚动,五脏六腑被坠得老长老长,深沉的钝痛像连续不断的闷雷。头像缠上了无数的铁箍,痛得想往墙上撞。
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问:‘ 朱书记,你没问题吗?’ 朱怀镜眼前仍蒙着层暗褐色雾气,一位面色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知道是刘芸,却不能开口叫她。一阵恶心滚过胸口,怎么也止不住,就呕吐了。他突然从沙发里滚了下来,要往浴室里去,却跌倒在地毯上。刘芸扶着他,说:‘ 朱书记,你吐吧,没事的,你吐吧。’ 他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勉qiáng去了浴室。他扶着马桶,哇哇地吐了起来。刘芸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往马桶里栽。
吐完了,他全身瘫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刘芸将马桶盖上,他便将头埋在上面,嘴里嘟囔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 刘芸说:‘ 朱书记,我给你放水,你洗澡吧。’ 朱怀镜已经无力回答了,伏在马桶盖上喘粗气。刘芸便放了水,再去取了他的换洗衣服来。她将浴室门拉上,飞快的跑回值班室,换上套gān净衣服。
她被朱怀镜吐了一身。刘芸不敢在值班室停留半步,马上又跑回朱怀镜房间。
朱怀镜躺在浴缸里,身子虚虚的,直往下沉。他没力气搓身子,只想泡泡算了。脑子慢慢清醒了,人却越来越疲乏。不知刘芸怎么会想着进来看看?兴许是他醉态太明显了吧。他总以为自己步履不乱,话不结巴,别人看不出的。
他又恶心了,却没什么吐的。呼吸困难起来,水蒸气如同浓烟,呛得他喉头发喘。他很清醒,知道这是大脑缺氧,只是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必须马上离开浴室。他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立即头晕目眩。人又重重摔了下去,耳边是嗡嗡的钝响。头撞着了浴缸,却没有痛感。他想叫人,又张不了嘴。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伏在他耳边喊:‘ 朱书记,朱书记,您听得见我叫您吗?’
他听出来了,这是刘芸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您起得来吗?朱书记您起得来吗?’ 他睁开眼睛,见刘芸搂着浴巾,低头望着别处。
他无地自容,想请刘芸出去。可他动弹不了,只好把手伸向她。刘芸拿浴巾裹住他,扶着他去了卧室。
他躺在chuáng上,静了会儿,就感觉整个人都在化着水和泥土。刘芸出去了,听得她在外面打扫。三更半夜的,真是难为她了。他困得不行了,不久便呼噜睡去。
又时常醒来,总觉得外面客厅里有动静。他想出去看看,却没有力气起身。
这是他第二次喝假酒了。记得在县里工作时,别人送了瓶茅台,不想是假的,他喝过之后就进了医院。这回没有上次中毒严重,却也磨得他跟死差不多了。借着地灯的余光,看见chuáng头柜上放着他的睡衣。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赤luǒ着。忙闷在被窝里穿了衣服。
通宵就这么时睡时醒,直到天明。他起chuáng去卫生间,不经意瞥见刘芸躺在客厅沙发里,还没有醒过来。他忙轻轻关了洗漱间,将水放得小小的,怕吵醒了她。
洗漱完出来,见刘芸已经醒了。她慌忙爬了起来,说:‘ 对不起,朱书记,我睡死了。’ ‘ 哪里哪里,让你辛苦了。你整夜没睡吧?’ 朱怀镜问。
刘芸说:‘ 我昨晚不敢过去睡了,怕您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没人招呼。’ 朱怀镜想着自己昨晚赤luǒluǒ的样子,毕竟难为qíng,不禁说道:‘ 小刘,对不起,很不好意思……’ 刘芸也红了脸,说道:‘ 我昨晚过来关走廊的灯,正好听得您在里面呻唤,不知您怎么了,就进来看看。我按了门铃,不见您回答。’ 刘芸说着,低头整理沙发。没想到她一抖毛巾被,竟滚出一个大纸袋。刘芸躬腰捡了,却从纸袋里跌出一砣钞票。刘芸顿时慌了,说:‘ 我才看见,我昨晚拿了枕头和毛巾被过来,随便睡下了。朱书记,您数数吧。’ 朱怀镜眉头皱皱,笑笑说:‘ 小刘,我也是才看见。你替我点点吧,看有多少。’ 刘芸疑惑着望望他,坐下来点钞票。
朱怀镜也在对面沙发里坐下来,想不清这钱是怎么回事。记得昨晚袁之峰到来之前,先后来过三个人,都没坐多久,就让他打发走了。他同袁之峰约好了,晚上两人扯扯事qíng。送走袁之峰,又来过一个人,却怎么也记不得是谁了。只隐隐想起他是哪个县的领导,就连他长得什么样儿都忘了‘ 一共十万,朱书记。’刘芸点完了,将钱全部塞进纸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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