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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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来了电话,香妹叫了他,说是于建阳。朱怀镜就有些不耐烦,抓起电话,鼻子里轻轻喂了一声。于建阳说:“朱书记好,我想来看看您,方便吗?”

  朱怀镜说:“天天见面的,还没看够?有什么事吗?没事就算了吧。”

  于建阳从不在乎朱怀镜放的轻重,重了只当是他俩关系随便,好像他们已是人到知己言语粗了。“朱书记,有事向您汇报。”

  “电话里可以说吗?”朱怀镜冷冷的。

  于建阳笑道:“还是当面汇报吧,就耽误您十几分钟。”

  朱怀镜说声好吧,不等那边回应,就挂了电话。尹禹夫正好从琪琪房间里出来,听朱怀镜接完电话,感叹道:“朱书记真是清静一会儿都做不到。当领导真辛苦啊。”朱怀镜没说什么,苦笑一下。尹禹夫见朱怀镜没时间同他搭话,又进去了。没过多久,于建阳就来了,还带了个人来。是位年轻小伙子,还提着个礼品袋。“朱书记,这是我的朋友,小李。”人没坐下来,于建阳先介绍了客人。

  朱怀镜毕竟怕尹禹夫两口子看着不好,就领他们进了书房,小李便递上名片。

  朱怀镜看了一眼,见上面印着“金字塔建筑公司总经理李铭”,朱怀镜心里就明白几层了。果然,闲话一会儿,于建阳就说:“小李搞工程讲质量、重信誉,他想竞争烟厂工程。”于建阳毕竟不敢说请朱书记多关照,不过有些话原来就不必说得太透的,只须心领神会就行了。

  朱怀镜笑道:“想参加竞标?好啊,欢迎。参加的单位越多,我们可选择的余地越宽。”

  李铭说:“不瞒朱书记,我担心的就是竞争对手太多了。讲企业资质,讲技术能力,讲信誉试,我都不怕。只是我们是新公司,知名度还不太高,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冒昧,想请朱书记关心一下我们公司。”

  朱怀镜说:“小李啊,这个事是我负责,这不错。但我只管大的原则,不管具体cao作。你放心,只要你们竞标有力,也是有把握成功的。请你想念我们的公正xing。”

  李铭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不管李铭怎么说,朱怀镜就是几句官话打发。于建阳便说:“不找搅朱书记了,您休息吧。”李铭也忙说:“打搅了,打搅了。”朱怀镜指着礼品说:“小李,这个你带走吧,别客气。”

  李铭就嘿嘿地笑,不好意思似的,望了望于建阳。于建阳说:“就是几条烟,朱书记,您别太认真了,就当我小于送您的嘛。”

  硬是推不掉,朱怀镜也就不多说了。等他们走了,香妹过来收拾茶杯,顺手将烟拿过去了。只一会儿,香妹叫道:“朱怀镜,你快来一下。”朱怀镜进去了,见香妹正拆着刚才李铭提来的礼品包,他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香妹唯恐尹禹夫夫妇听见,轻声说:“四条烟,里面都是钱。”

  朱怀镜也不怎么吃惊道:“今天倒是没想到,哪有送钱还带着个见证人的道理?你先数数吧。”

  香妹埋头数钱,朱怀镜就在书房里踱着步。心想于建阳白活三十多岁了,他只怕真以为自己在朱书记那里很有面子吧?朱怀镜平时对于建阳是最不给脸色的了,他却总是嬉皮笑脸的。朱怀镜最担心的是有人去袁之那里送礼。万一有人摆平了袁之峰,而他朱怀镜又要公事公办,就麻烦了。不是他不相信谁,金钱面前,谁说得清呢?是不是打个电话给袁之峰,告诉他有人送钱的事?袁之峰知道他的态度硬梆,也就只好铁面无私了。寻思再三,觉得不妥,管他怎么办,自己先硬起来再说。“二十万。”香妹说。

  朱怀镜晒笑道:“倒也不多。”

  香妹说:“还不多?是我十年的工资啊。”

  朱怀镜说:“你不知道,这都是有行规的。按工程造价,他得送我五十万。

  他的意思,大概是先给个预付款吧。“

  香妹摇头道:“我也真佩服他们,几十万元的票子,敢这么随随便便就往人家跟前放。万一钱打了水漂?”

  朱怀说:“你又不懂了,谁都知道这是烫手的钱,你如果拿了,就得给他办事。你不想给他办事,也没这个胆量把钱昧下来,就得退回去。我刚才跟他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他只当我是打官腔吧。再说了,就是不想送钱了,既然提来了,也不好提回去。就只好放在这里了,反正也不怕丢了。”

  “那怎么办呢?”香妹问。

  朱怀镜说:“没什么好考虑的,把于建阳找来。”

  香妹yù言又止,迟疑半晌,说:“怀镜,你能帮人家吗?”

  朱怀镜明白香妹的意思,也不责怪她,只道:“必须退回去。”

  烟盒已撕掉了,香妹把钱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往桌上一推,摇头笑了,那样子像是很遗憾似的,她又忍不住叹息一回,拉上门出去了。朱怀镜也不觉得香妹有什么不好,人之常qíng嘛。他手头没有于建阳电话,便找了赵一普,“一普吗?

  你同于建阳联系上,让他打我电话。“

  过了几分钟,赵一普回了电话:“朱书记,我同他联系上了。他只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我说不知道。”

  朱怀镜等了老半天,不见于建阳回电话,他就有些生气了,又挂了赵一普电话,“怎么回事,他这个时候还没回电话。”

  赵一普吓死了,忙说:“怎么,他这就太不像话了,我再同他联系。”

  于建阳这才回了电话,说:“朱书记吗?对不起,我在外面,刚才正好手机没电了,您有什么指示。”

  朱怀镜发火了,叫了起来:“你说呢?你先别问那么多,马上到我家里来。”

  于建阳连连说好,没过十分钟,于建阳就来了,汗津津的。见他这样子可怜巴巴的,朱怀镜也不想太过分了,便笑道:“小于,我俩去书房吧。”回头又jiāo代香妹,今晚谁的电话都不接了。

  朱怀镜指着桌上的钱,脸上脸仍是微笑着,说:“这怎么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于建阳支吾道。

  朱怀镜又笑道:“建阳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于建阳第一次听朱怀镜叫他建阳,就像恋人间听到了呢称,竟有些感动:“真的,朱书记,我确实不知道。我真以为他只是送你几条烟。”

  朱怀镜知道于建阳是在搪塞,不然他不会迟迟不回电话。却也不想揪着不放,也装糊涂。便说:“建阳,我知道你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朋友面前肯帮忙,但是有些事qíng,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没道理讲的。道理我都同他说了,他也许以为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言不由衷吧,所以他还是把这些放在这里了。当然,你朋友也许自有他的道理,怕不按游戏规则玩就办不了事。这次我就想告诉大家,天下事qíng,也有不按庸俗的游戏规则玩的时候,这些东西,你数数,替我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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