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_王跃文【完结】(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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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溪揩着嘴巴出来了,朱怀镜就说时间不早了,下午还要上班,告辞了。卜知非起身再次同二位握手,谢谢谢谢,拱手不迭。

  快下班的时候,卜知非来电话,说殡仪馆的事联系好了,非常感谢。朱怀镜自是客气,说不必言谢。这时他还不知道月塘派出所是怎么办好事qíng的,只是暗自感慨,心想难怪很多领导同志都喜欢同公安人员jiāo朋友。放下电话,他正提着公文包要走,方明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开玩笑说:“怎么?急着回去帮老婆做饭?”朱怀镜便放下公文包,说:“哪里哪里。有什么指示?请坐请坐。”方明远说:“这几天皮市长很忙,我随他东奔西走,想见你都没时间。没事,只想同你扯扯白话。”朱怀镜便递烟,心想方明远一定是知道他要提拔的消息了。果然方明远神秘一笑,说:“朱兄,你又有好事了,祝贺你啊!”朱怀镜摇头笑道:“谢谢方兄弟。我朱某能有今天,都是仰仗兄弟你提携啊。”方明远摆手道:“哪里啊,你要谢就得谢皮市长。皮市长对你可是非常器重啊。我听他同柳秘书长多次说到你提拔的事。当时不太明朗,我不方便同你讲。”朱怀镜听得出,方明远明着是为皮市长卖人qíng,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表功。他指着方明远笑道:“原来方兄对我也留一手啊!”“哪敢?”方明远话锋一转,“今后朱兄就是我的领导了,得你多多栽培我才是啊。”听了这话,朱怀镜明白方明远心里不太熨帖,只是不太好说。兄弟二人,如今朱怀镜要升了,他自己虽是皮市长秘书,却仍是副处级。也许说不上嫉妒,但心里至少有些酸溜溜的吧。朱怀镜自己清楚,他的时来运转,的确是因为皮市长的看重,而这一切都同方明远有很大关系。他不便明着安慰方明远,这样倒像看出他心理不平衡似的,就说:“我两兄弟就别说客气话了。我知道你的后劲比我足,你才是可为大用的材料。我呢?勉qiáng混个厅级,没大出息的。”方明远却叹了声,说:“唉,官场凶险,这官当也好,不当也好。跟你说个绝密,财政厅的班子,这回只怕要一窝端了。”“为什么?我倒是一点风都没听见。”方明远说:“财政厅的投资公司,出了大事。投资公司的经理昨天已被收审了,据说所有厅领导都会牵进去。”“经济问题?”朱怀镜问。方明远说:“还能有什么问题?现在的事,不是经济问题还能有什么问题?只要出了经济问题,什么生活作风问题、以权谋私问题、渎职问题等等才会连着出来。经济问题没出来,一切问题都掩盖着,身边有女人那是人家有本事。”朱怀镜也不怎么吃惊,如今听谁出了事都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财政厅的蓝厅长资格很老,在市里领导面前很有面子,真扳得动他?便说:“我同蓝厅长工作联系多,知道他关系很硬。他同司马市长在一起,简直是兄弟一般,他同皮市长也不错。”方明远笑道:“他同皮市长只是工作关系,同司马倒是私jiāo不错。”朱怀镜听出些弦外之音来,却不便点破。最近常听到有人议论皮市长同司马副市长私下不和,看来这案子一定有更深层的背景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旁敲侧击:“皮市长对这案子态度如何?”方明远说:“皮市长态度坚决,说要一查到底。”朱怀镜暗自揣度,皮市长说的一查到底的底,大概就是司马副市长了。两人因了这个话题感叹了一阵子,各自回家了。本来就没什么事,方明远是专门来扯谈的。但朱怀镜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为财政厅的案子,而是猜测着方明远的心思。

  回到家里,见儿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见香妹。去厨房一看,冷锅冷灶。再去卧室,却见香妹和衣睡在chuáng上。朱怀镜一惊,怕是香妹病了,忙问:“香妹你怎么了?”摇了摇,香妹眼睛却闭着。他越发害怕了,去摸香妹的脸,看烫不烫。没曾想香妹一把扒开他的手,身子往里面背过去了。朱怀镜就知道香妹一定是为着什么事生气了,就说:“gān什么呀?你说话呀?”他问了好一会儿为什么,香妹才呜呜哭了起来。朱怀镜更是慌了手脚,心想一定是他同玉琴的事让她知道了。其实他早就料到,这事迟早香妹会知道的,也不太紧张,坐在chuáng边等死,只是脑子里一片空茫。香妹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你天天说忙,说忙,我也就信你的,由你早出晚归,由你整夜整夜地在外面混。我还心疼你,说你太忙了,叫你注意身体。你倒好,居然在外面玩……玩起……玩起jì女来了。我说都说不出口!”朱怀镜听得两耳嗡地一响,说:“你乱说什么?谁玩jì女了?我朱怀镜在外面jiāo往的女人都是jì女?你说话得gān净些!”“你做都做了,还说我说得不gān净!”香妹坐了起来,指着chuáng头柜,“你自己看看,这是你带回来的!”朱怀镜拿起chuáng头柜上的一张名片一看,原来是那天晚上在天马娱乐中心玩的时候,那位李静小姐留的。当时他随意往衣兜里一塞,没有在意,事后也没想到拿出来丢了,却让香妹洗衣服时发现了。他想惹祸的就是名片后背印的两行字:当您怀念这个夜晚,请您Call我。知道香妹并没有发现他同玉琴的事,略略放心些了。但这名片的事也不好怎么解释。看着这两行字,人家还真会以为他同那女人有过怎么样一个夜晚了哩。朱怀镜沉默一会儿,说:“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张名片,自然是有来历的,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也不想具体解释什么,信不信由你。”香妹听他语气这么qiáng硬不免又伤心起来,仍旧躺了下去。朱怀镜不再多说,去厨房下面条。面条做好了,拉儿子起来吃,给香妹端了一碗到chuáng边去。香妹却仍不起chuáng,暗自向隅而泣。朱怀镜咝咝咝咝吃完了面条,想起自己毕竟同玉琴有那事,而且曾在桑拿房里做过那事,自觉愧疚,心里有些不忍了。又去卧室劝香妹。他一次一次地把香妹身子扳过来,香妹一次一次犟着翻过去。重复了好多次,香妹再拗不过了,不再动弹,却伏在男人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朱怀镜清楚,只要香妹愿意伏在他怀里哭了,和解就到了八成了。他便不停地抚摸着女人的背,说着解释和宽慰的话,只是没有具体说出名片是怎么回事。他想要是说穿了,就把男人们平时在外面取乐的法子和盘托出了,事qíng就更麻烦了。哪个女人放心自己男人晚上同别的女人相拥相抱地在娱乐场里混?她们深信一个道理:自古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何况如今的男人多半都是狗熊呢?慢慢地,香妹由呜呜地哭,变成了无声地抽泣,最后就是静静地躺在男人怀里了。面条早成糊糊了,朱怀镜说:“我去重新给你下一碗?”香妹抬起头,噘起嘴巴说:“我买了牛ròu,本想今晚炒着吃的。我要吃你做的牛ròu面。”朱怀镜笑了起来,说:“好好,我马上做去,正宗红烧牛ròu面!”他知道香妹这会儿已是在他面前撒娇了。她最喜欢吃他亲手做的红烧牛ròu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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