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什么乡下老家?简直就是一栋别墅。远远望去是个有围墙的大院,隐约可见里面两层楼的房子,设计很别致。车到门前,电控铝合金栅门徐徐开了。门的一侧拴着两条膘壮的大láng狗,正吐着舌头,愤怒地一跳一跳,似乎随时可以挣脱铁链扑过来。见了这两条láng狗,朱怀镜想裴大年这就很像如今bào发的那种人了。他平生最怕狗的,不禁浑身麻了一阵,便说:“老贝,你快下去叫人把狗牵走,万一出了事不得了。”他的意思让人听上去像是担心皮市长安全。裴大年忙下车,叫人把狗牵走了。
“不得了啊!小裴,外国大老板也就你这派头啊!我只在青岛、威海、珠海等地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子。这是德国风格的吧?”皮市长环视着整个院子,说道。
裴大年说:“皮市长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早些年我没发财,去沿海闯世界,见海滨满是这种房子,我真的眼红死了。我想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呢?他们凭什么?我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拥有这样一栋房子。我真没出息,赚了几个小钱,前年就盖了这栋房子。”皮市长赞赏道:“好好!小裴有志气!”皮市长说着,又若有所失的样子,叹道:“我们这辈子就不指望发财了。冯玉祥虽是个粗人,有句话我很佩服,他说当官即不许发财。我是学建筑的,说实话,这在目前是个发财的专业。我有些同学下海并不早,现在都是大老板了。”方明远说:“皮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方明远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
皮市长摆摆手,表示了谦虚,又说:“当官就得有献身jīng神,要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裴大年说:“是的是的。你们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们老百姓心里有数。”
陈雁这会儿的神态整个是纯qíng少女,像对什么都好奇似的,满院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皮市长见陈雁这样子,笑得像个慈父。朱怀镜却见这场院虽大,同房子并不怎么协调。他也说不出是树木栽得不好还是糙坪太随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就对裴大年说:“我建议你请个园艺师来,为你好好设计一下这个院子。专家搞出的名堂就是不一样。”裴大年说:“对对,我早就有这打算了。”他说着就过来轻声说,“你现在可以同陈雁说说。”朱怀镜答应了裴大年,刚想过去找陈雁说,马上意识到不太妥。因为他注意到了皮市长的眼睛老是随着陈雁打转转。他如果这会儿过去同陈雁耳语几句,不知皮市长会怎么想?他便知趣地远远站在一边,装着欣赏景致的样子。裴大年急得像憋了屎找不着厕所,忍不住想搓手跺脚。却又碍着皮市长,他的脸上只得嬉笑着。
“皮市长里面请吧。”裴大年见皮市长没有兴致再欣赏他家的园景了,忙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引着皮市长一行进屋。
客厅很大,足有五十平方米,让屏风和沙发一隔,倒也显得很有层次,并不怎么空dòng。茶几上早摆好了茶果,两位小姐身着制服,背着手侍立在一边。大家望着皮市长缓缓坐下,才谦让着入座。小姐马上过来为皮市长倒了茶。
“小裴,怎么不见你老婆孩子?”皮市长关切地问。
裴大年回道:“我打发他们去孩子姥姥家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在市长面前丢丑啊!”皮市长摇头笑笑,说小贝真会开玩笑。朱怀镜慢慢喝着茶,那样子像是专心地听皮市长说着风趣话,暗地里却早分心了。他私下琢磨这客厅的地板及茶几、沙发一应家具。地板像是进口的加拿大板材,沙发、茶几全是红木的。单是酒吧柜里的洋酒至少也值好几万块。没有人流露出一丝的钦羡,都像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朱怀镜当然也就表qíng漠然地随意扫了一眼客厅。皮市长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显得有些疲倦。
裴大年心细,忙说:“皮市长是不是上去休息一下?”皮市长懒懒地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说:“好吧,你们玩玩牌吧,我就少陪一会儿了。”朱怀镜说:“皮市长真是太辛苦了。”皮市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一位小姐上楼去了。陈雁目光怪异地望了一眼楼梯口,低了头喝茶。方明远说:“我们玩牌吧。”陈雁像受了惊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支吾道:“好好,打牌打牌。”她放茶杯时手有些发颤。
于是朱怀镜同方明远对桌,裴大年同陈雁对桌,打扑克,玩的是三吃一。“玩不玩水?”裴大年洗着牌问道。
几位微笑着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不好出口。朱怀镜心里是不想玩水的,但怕丢面子似的,说:“听贝老板的。”方明远笑道:“听贝老板的?你只好去当短裤了。还是听我的吧,玩小一点儿,二十块钱一盘。现在玩牌,不玩水就不可思议了。而稍微有些脸面的,至少玩半桶水一盘,哪像我们?二十块钱就玩得手颤了。贝老板,让你见笑了。”裴大年摇头感叹道:“两位处长真是好领导,玩牌都玩得这么廉洁。”朱怀镜忍不住幽默起来,说:“这下好了,就连赌博也有廉洁和不廉洁之分了。”哄堂大笑。
陈雁却不怎么笑,只把脸上的皮ròu往两边生硬地扯了一下。牌没抓完一半,见那位小姐下楼来了,依旧站在一边侍应。陈雁一下子红了脸,胸脯高高地隆起,深深地呼吸了一会儿,立即就神采飞扬了。朱怀镜暗自把这些过场看在眼里,心想这女人同皮市长只怕早就有几手了。打了几圈,陈雁叫过司机,说:“你来玩吧,我玩不了三吃一。”司机客气着推让几句,就替了陈雁。裴大年很歉疚的样子,说:“陈大记者您就自便!”陈雁莞尔一笑,就在几位身后转悠,观着阵势。
牌虽打得不大,但朱怀镜仍玩得谨慎。裴大年说:“朱处长打牌同办事一样,都很认真的。凡我麻烦他的事,他都是关心到底。”方明远玩笑着附和道:“怀镜是位好同志,好同志。”朱怀镜却立即明白裴大年的意思了,这是在提醒他记住同陈雁说那件事儿。可这时,朱怀镜回头四顾,却发现陈雁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客厅了。他再看看几位牌友,都望着他,催他出牌。他便像什么也没发现,从容地出牌。
过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出来,问裴大年:“是不是可以用餐了。”裴大年抬头瞟了一眼壁上的钟,又下意识地朝楼梯口望望,说:“等一会儿吧。”一等就不知有多少轮牌,仍不见皮市长和陈雁下楼来。也不知现在多少时间了。谁也不好意思抬腕看手表,就连墙上的钟也不便抬头去看。朱怀镜感到肚子有些咯咯叫了。
“谁赢了?”突然见陈雁出现在牌桌边。大家口上啊啊嗯嗯地含糊着。其实刚才陈雁从楼上下来,他们都瞟见了,却只装蒜。这会儿陈雁喊了声,大家就只当才看见她。朱怀镜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溜了陈雁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头发是新梳过的,摩丝未gān,梳印子整整齐齐。见陈雁这模样,他心想只怕还要饿一会儿才能吃中饭。皮市长肯定还会休息一下才能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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