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回朝后,虽然他属于真金太子的儒臣派,也感受到老皇帝对钱财的渴恋,于是他“配合”卢世荣一起进行经济改革,整治钞法,禁止私下贸易,并对金银重新定价。
说句实话,卢世荣所采取的措施,起初非常有利于民,诸如减免江南农民的租课,给内外官吏适当加俸,收赎江南失业贫困人民因贫困而卖出的妻儿,免除民间包银三年,等等。不久,针对钞法虚弊,卢世荣又提出要仿习汉唐两朝,在天下括铜铸至元铜钱,并在国内推行新的绫券,与纸钞同步使用。看到卢世荣献上的崭新绫券样币,忽必烈大喜,马上说:“便益之事,当速行之。”
见忽必烈如此支持自己的“改革”,卢世荣胆量倍增,脑子天天转得飞快,不久又上奏新的经济改革方案:
于泉、杭二州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令人商贩,官有其利七,商有其三。禁私泛海者,拘其先所蓄宝货,官买之;匿者,许告,没其财,半给告者。今国家虽有常平仓,实无所畜。臣将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官立炉鼓铸为器鬻之,以所得利合常平盐课,籴粟积于仓,待贵时粜之,必能使物价恒贱,而获厚利。国家虽立平准,然无晓规运者,以致钞法虚弊,诸物踊贵。宜令各路立平准周急库,轻其月息,以贷贫民,如此,则贷者众,而本且不失。又,随朝官吏增俸,州郡未及,可于各都立市易司,领诸牙侩人,计商人物货,四十分取一,以十为率,四给牙侩(经纪人),六为官吏俸。国家以兵得天下,不藉粮馈,惟资羊马,宜于上都、隆兴等路,以官钱买币帛易羊马于北方,选蒙古人牧之,收其皮毛筋骨苏酪等物,十分为率,官取其八,二与牧者。马以备军兴,羊以充赐予。
忽必烈闻奏,连连点头称善,尤其卢世荣所奏出官钱买马让蒙古人蓄养而后政府收利一事更是赞赏有加,“此事亦善,太祖时yù行之而不果,朕当思之。”
听皇帝如此说,卢世荣喜出望外,忙叩头言道:“为臣行事,多遭人嫉恨,日后必有上言说臣坏话的人,为臣十分害怕,请陛下做主。”
忽必烈闻言,忙为卢世荣打气:“你别害怕朕对你有什么不利,还是小心爱卿你自己的饮食起居吧。善跑猎犬,狐狸肯定不喜欢,主人又怎能不喜欢!爱卿所行之事,皆出自朕意。现朕为你增加从人侍卫,爱卿可小心自卫门户。”不仅言语上支持,忽必烈还亲自下旨安童给卢世荣增派侍从,可见这位财臣当时在忽必烈心目中的地位。
卢世荣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中的力量,奏升六部为二品官衔。而后,忽必烈又依从卢世荣所奏,罢停行台,并改按察司为提刑转运司,兼任钱谷财赋之事。不久,卢世荣又设立“规措所”新机构,选取的官吏皆是些“善贾”的买卖人。忽必烈阅奏,不清楚“规措所”这个新增的秩五品机构是gān什么的,卢世荣忙解释说此所用以“规画钱谷”。老皇帝立刻批准成立。
得寸进尺之余,卢世荣又上奏:“天下能理财者,从前皆奔走于阿合马门下,现在他们都被划入黑簿中,怎能因一人之故而尽废其才。为臣我想从中择选一些有用之人,又怕有人说我是任用罪人。”
忽必烈觉得卢世荣言之有理,表示“可用者用之”。
于是,昔日与卢世荣同甘共肥的一帮阿合马死党,纷纷得到重新的擢用。
卢世荣的理财改革,真正实施之后,好多事qíng根本行不通。皇太子真金就明白表示反对,“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卢世荣)实国之大蠹”。
从前推荐卢世荣的桑哥,听闻真金太子如此说,也急忙中止了与老卢的密切联系。
元上都平面图
忽必烈对卢世荣百依百从,“你办事,我放心”,于是老皇帝又去上都巡游。元朝在忽必烈时代实行两都体制,一般来讲,每年三月份至九月份,忽必烈住在上都(开平),其余时间,则居于大都处理公务。这种体制,取源于辽朝皇帝的五都“纳钵”(捺钵)。由于同为游牧民族,蒙古人把契丹人的这种四季纳钵制加以引用,只不
过是由“五都”改为“两都”。满清帝王在承德修建避暑山庄,也类似这种“两都制”。
“(卢)世荣居中书(省)才数日,恃委任之专,肆无忌惮,视丞相犹虚位也。”大臣有人与卢世荣意见稍不合,即被诬“废格诏旨”,旋即被杀。如此一来,“朝中凛凛”,丞相安童等人见卢世荣作为一个汉人,如此擅权越职,非常不满。而且,“经济改革”实施数月,安童等人发现根本不起效应,怕日后对自己有所拖累,就派御史上章弹劾卢世荣,罪状大抵如下:
“(卢世荣)苛刻诛求,为国敛怨,将见民间凋耗,天下空虚。考其所行与所言者,已不相副:始言能令钞法如旧,弊今愈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今百物愈贵;始言课程增至三百万锭,不取于民,今迫胁诸路,勒令如数虚认而已;始言令民快乐,今所为无非扰民之事。若不早为更张,待其自败,正犹蠹虽除而木已病矣。”
忽必烈在上都接到御史大夫转呈的奏状,自然非常恼怒,即日派人带诏旨命右丞相安童召集官员大臣,研究对卢世荣的弹章。而后,又命人把卢世荣押上都审讯。
经过审讯,卢世荣主要罪状如下:第一,不经丞相安童同意,私自支钞二十万锭;第二,擅升六部为二品;第三,未与枢密院商议,擅自征调行省一万二千人置济州;第四,擢用阿合马党人,害公扰民。
元大都平面复原图不久,皇帝和众臣廷对时,已为犯人的卢世荣在忽必烈面前“一一款服”,其实,他这招儿装可怜也是想自揽责任为老皇帝“遮丑”,因为他罪名中的第二项和第四项都是忽必烈照准的。别说,这招儿起先还管用,忽必烈没有立即杀掉卢世荣,只是下命:把他收押下狱。
由于得知真金太子深恨卢世荣,推荐老卢上台的桑哥也“钳口不敢言”,没有“挺身”而出搭救老卢。
延至年底,忽必烈见敛财无方,愈想愈气,就问身边蒙古大臣对卢世荣的看法。大臣自然厌憎这位敛财损人的汉人,忙回禀说:“近日听新入中书省的汉官议论,他们说卢世荣已经认罪,件件罪名属实,却仍旧被养在监狱里,白白làng费粮食。”
又老又胖的皇帝闻言很是上火,立刻下令把卢世荣押到闹市开斩,并派人把老卢一身上下百多斤肥ròu割下,带到御苑去喂驯养的飞禽和水獭。
阿合马便宜了狗肚子,卢世荣养肥了禽獭,二位“财神爷”的下场真可谓殊途同归。但阿合马荣华富贵十九年,卢世荣从上台到被处死才一年的时间。
卢世荣被逮治,也触发了元廷中儒臣和财臣之间的更加尖锐的矛盾。相互斗争之下,真金皇太子反倒成为牺牲品。真金太子生母察必在1281年病死,忽必烈便于两年后立弘吉剌氏南必为皇后。由于年岁已高,忽必烈非重大事不见群臣,南必皇后频频现身。为此,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曾经有人封章上奏:“帝(忽必烈)chūn秋高,宜禅位于皇太子,皇后(南必)不宜外预。”此种腐儒之见,在从前的汉族朝代尚可容忍,但对于蒙古帝王来讲,却是令人大恼火不可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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