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呢,对我太喜爱了。特别是我哥哥高纬做了“皇帝”之后,父皇对我更加好,估计他是心里觉得是有些愧对我吧。
同为父皇、母后的亲生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呢?
就在一个多月前,父皇与母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大张熟锦流苏大幕,与群臣欢饮。当时,我大摆仪仗,从北宫行至门前。这时候,有中使骤马迎前,口中称敕,催我速往。我威武赫赫的仪仗队,立即高举赤色大棒,拦住中使的骏马。中使大怒,尖嗓高言:“奉敕来催!”看见这个死宦官嚣张的样子,我只是稍稍举了举手,手下的仪卫见状,马上挥舞赤棒,力碎中使坐骑的马鞍。
马惊人坠,摔得那个宣敕的宦者鼻青脸肿。
如果换了旁人,借他十个大胆,也不敢拒阻太上皇帝的敕使。
结果,父皇闻报,仰天大笑。他不仅没有生气,见面时还直夸我有主见、有威仪、有出息。
那一天,当着满园的贵臣,父皇把臂与我jiāo谈,笑语寒暄,一座皆倾。
大家都知道,我的器服玩饰,我的仪卫人数,我的宫殿形制,都和我的哥哥高纬一模一样。唯一我与他不同的是,可能我更加英明神武吧。
平日里,我端坐于含光殿处理军国大事,大臣们屏息敬畏,毕恭毕敬。连我那些叔辈王爷,全都向我下拜。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当皇帝的感觉吧。
我哥哥高纬虽然是“皇帝”,他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我父皇是太上皇,最重要的军国大事,他说了算;其次,就全归我负责处理。当然,我身边的郎官负责文牍,手下人办事得力,全仰仗我的威名和父皇对我的宠爱。
哥哥高纬,这个总爱在宫中骑“果下马”①的懦夫,他怎么能当一个国家的皇帝!
不久前,我的堂兄兰陵王高长恭,从他的封地派人送来礼物献给我。这个堂兄,是我们高家的大英雄。他的容貌特别好看,武艺绝伦,打仗的时候,他喜欢在脸上戴一个巨大丑恶的面具。西贼军队,上上下下,全都害怕他。
兰陵王给我的这些礼物中,除了二十坛美酒以外,我最喜欢的,是他给我的弹弓和一匹名唤“苍龙”的骏马。
弹弓制作特别jīng美,握在手中不大不小,柄上面还有金丝镶嵌的字:散带蹑良驷,挥弹出长林。归翮赴旧栖,乔木转翔禽。落羽寻绝响,屡中转应心。②那匹骏马太高,我只能由卫士抱着才能骑上去。它毛色为骝毛,全身结实紧凑,外貌俊美,胸廓深长。特别是它的腿部,肌ròu特别发达,背腰平直,四肢qiáng健,关节极其灵敏结实。
听我手下一个懂马的随臣讲,时下的战争中,武将和骑兵多穿重甲铁浮屠,这种腰身纤细、细腰长腿的骏马,已经在战场上不多见。确实,我平日在京城禁卫军中见到最多的,是那种粗壮的河曲马。如此漂亮、高贵而又高大的马种,在京城中还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我有事去南宫,见哥哥高纬。这个该死的“皇帝”,让我久等多时,最后竟然推说他不舒服,让一个宦者出来通知我下次再来,他本人没有出来见我。
愤恨之余,我忽然在其殿内见到有一盘放在冰块上的新鲜李子。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美略酸,非常好吃。
好吃归好吃,我怒气更盛。
一怒之下,我就把那一盆李子全部砸烂,责问我手下属官:“我皇帝哥哥这里有这样的好东西,我那里为什么没有?”
属官叩头,被我用马鞭猛击。乱打一阵,我略消怒气。
憋了一肚子气,我来找父皇。本来想到这里“告状”,却迎头遇到和士开。更倒霉的,恰恰遇到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刚死,朝廷正在为死人于西堂举哀,真是晦气。
斛律光,我“皇帝”哥哥的丈人。每次见到他,我心里总有些怕他。我叔父辈的王爷们,无论是谁,在我面前都战战兢兢。可我见到大将军斛律光,反而有畏怕的感觉。这个人,满脸严肃,对谁都没有笑模样。每次他向我行礼,我都qíng不自禁地去扶他,中了魔一样。
举哀礼毕。斛律光告辞,回家忙于cao办丧事。
于是,我陪同父皇到光明殿。
刚刚坐定,和士开在我父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父皇顿时大怒,大声喝道:“把安德王高延宗擒拿来!”
安德王是我的堂兄,他与先前被杀的河南王高孝瑜、河间王高孝琬,都是我大伯父文襄帝高澄的儿子。安德王在他们兄弟中,排行第五。据说,他的母亲出身不好,是个下贱的歌伎。
自小,安德王高延宗就养于我二叔文宣帝高洋家里,非常受文宣帝疼爱。他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说,他比我现在还大的时候,还总被我二叔文宣帝抱着放在肚皮上玩耍,连撒尿都尿在二叔的肚子上。每次撒尿,二叔不仅不怪,都会笑着说:“如此好孩子,只有这一个!”当时,二叔皇帝问他要做什么王,他冲口就说要做“冲天王”。正好汉臣杨愔在旁边,劝我二叔皇帝说:“天下没有‘冲天’这个郡名,希望这孩子能安于德行,就封他为‘安德王’吧。”
我还听说,我这个安德王哥哥出奇淘气。他十几岁的时候,以宗室王爷的身份,外出做定州刺史。他天天在楼上拉屎,让他的仆从在楼下张嘴接着吃掉。平时,他的另外一大乐事,就是把蒸猪ròu与人粪掺和一起,bī迫他府内的从官吃掉。然后,看那些人呕吐为乐。
我六叔孝昭帝高演在位的时候,曾经派使者去惩罚我这个堂兄,打了他一百棍。我父皇继位后,听人说他在定州无法无天:他没事就自己去州里面的牢房里面提人,拿死囚试刀。父皇大怒,遣人到州,结结实实打了他一百军棍,并杀掉他宠爱的侍从九人。听说,从那以后,安德王稀奇古怪的脾气收敛许多。
我对大伯父高澄的这几个儿子,即我的这一房堂兄们,都非常有好感。可以说,我在内心中很喜欢他们。送我礼物的兰陵王高长恭自然不必讲,早前被杀的河间王、河南王两个哥哥,他们都曾经陪同我玩耍过。广宁王高孝珩常常教我写字作画,我特别喜欢他画的画,尤其是他画的苍鹰,和真的苍鹰一模一样。而安德王,也和我玩过,他教过我相扑的技法。
正想着他,安德王被押到。我的这位堂兄,和我有些相似,胖胖壮壮的。如今被禁卫军押入皇宫,他依旧走路昂首挺胸,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父皇震怒。他把手中的杯盏摔碎于地,喝问道:“你的家奴告你,说你大逆不道!你在家里扎制糙人,每天晚上都鞭打那个糙人,边打边说:‘你为什么杀我两个哥哥!’这件事qíng,你是否做过?那个糙人,是否就是朕啊?”
安德王默然无语。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种态度,最能激起我父皇的怒气。他跳上前去,从卫士手中抢过一个蟒皮马鞭,死命抽打安德王。
鞭鞭响亮,估计有二百多鞭,直打得我这个堂兄遍体流血,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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