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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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与父皇和母后高坐于上,我忽然觉察到,他那一大堆衔号,都不如我一个“皇太子”封号。

  皇太子的身份,使我能成为皇帝,能和父皇和母后同坐于殿上。而他,这个死胖子,却只能跪在殿下朝我礼拜。

  在众多跪拜的大臣和宗室亲戚中,我还看见我的堂兄、兰陵王高长恭,他也在其中。这位堂兄,高大威武,风采出群,真是人们所称的美男子呀。即使跪在那里,他也比别人高出一头的样子。

  我的父皇相貌也很俊美,但如果和这位兰陵王堂兄在一起,似乎他的容貌一下子就显得要衰老皱巴很多。可能父皇喝酒太多的缘故,他脸上的皮肤颜色越来越黯淡。

  兰陵王的脸,是那么鲜亮。每次,我在晋阳宫或者邺城宫见到他,似乎全部的殿堂,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明亮好多。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排场盛大。仅仅左右羽林郎就各有十二队。又有持钑队、铤槊队、长刀队、细仗队,楯铩队、雄戟队、格shòu队、赤氅队、角抵队、羽林队、步游dàng队、马游dàng队。除此以外,还有左右武贲各十队,左右翊各四队。

  做了皇帝,以后每次我出行,按照规格,护行的值勤禁卫武贲左右各六队,在左者是前驱队,在右者是后拒队。行在最后的qiáng弩队两队,由左卫将军和右卫将军两个大将统领。

  禁卫将军们的装束很威武好看,他们身着两裆片甲,金镶银缀。有的手执柽木杖,有的手执檀木杖,恭立于大殿外面和玉陛之上。我的贴身侍从,名目繁多,有千牛备身、左右备身、刀剑备身等等,还有武威、熊渠、鹰扬等备身三队。这些人,每日都会宿卫于我的宫中;出行时,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夹卫左右,戎服执杖。他们手里面武器多多,斧、钺、弓、箭、刀、槊,都是真家伙。最贴近我身边的二十四人,他们手中的武器是木制。

  我出行时候的仪仗最威风。五色节文的旌旗飘飘,队前的旆旗都是赭huáng色,漫天盖地,一片耀眼,可与太阳争色。

  从今天开始,国家改元。河清四年,就变成了天统元年。

  我九岁,我的皇太子妃,不,她马上要成为皇后了,我的斛律皇后,也九岁,仅仅比我大三个月。

  我喜欢她,也害怕她。害怕超过喜欢。她们斛律家,是我们大北齐的功勋世家。

  钟磬齐鸣,乐师们开始演奏《皇雅》三曲。随着节拍,huáng门鼓chuī歌者齐唱五言颂。内容一直是老套,我都能背下来。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颂言到底讲什么:帝德实广运,车书靡不宾。执瑁朝群后,垂旒御百神。八荒重译至,万国婉来亲。

  华盖拂紫微,勾陈绕太一。容裔被缇组,参差罗蒨毕。星回照以烂,天行徐且谧。

  清跸朝万宇,端冕临正阳。青絇huáng金繶,衮衣文绣裳。既散华虫采,复流日月光。

  “我儿,你现在是皇帝了!”我的父皇高湛对我说。

  他的手好凉啊。

  ①公元565年。

  ②公元562年。

  ③公元556年。

  第三章 我身上滴下的鲜血

  太史进奏说,有彗星现于天际。

  朕,大齐皇帝高湛,深知彗星出现,乃大不吉之事。彗星扫天,除旧布新之象。说白了,是帝主当移之兆。

  去年六月,也就是河清三年①夏天,我刚刚杀掉了我的侄子高百年。静思之下,宗室之内,再无与帝位亲切的人可杀以应天象。这,真真让人烦恼。

  好在大臣祖珽深知朕意,他恰当其时地上奏:“陛下虽为天子,未为极贵。应该借天象宣示之际,传位于太子。陛下为太上皇帝,上应天道,下安民意!”

  览此奏疏,朕心甚慰。皇太子高纬已经九岁,俨若成人,朕就先把帝位禅让给他,自作太上皇帝可也。

  蠕蠕②进贡的苏酪很美味,还有手中的葡萄酒,让我胃口大开。红宝石颜色的液体顺喉咙而下,一种愉悦的战栗,让我回忆起我八岁时候我父亲给我娶的蠕蠕公主。其实,蠕蠕公主当时真正的名号是“邻和公主”,乃当时蠕蠕太子庵罗辰的女儿。

  她的相貌多么奇特而美丽啊。即使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那个时候我都能感受她不可替代的绝伦美丽。八岁的我和七岁的她,两个人,坐在堂上,当新郎,当新娘。那么多进贡的外国使臣,那么多奇异的礼品!王府几十间大屋,都被那些礼物堆满。

  新婚夜里,蠕蠕公主偷偷塞给我一袋宝石,它们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奇妙的、神奇的绿光。这些东西,我把玩了好久、好久。直到后来,待我慢慢长大,我把这些宝石都进献给了我的二哥、文宣皇帝高洋。

  我要一直巴结他,谄媚他。因为,我的二哥,文宣皇帝,在我们大北齐,任何人,在任何时间,都可能被他轻易地杀掉……

  记忆总是不完整的。但是,两个孩子躺在被子里面,是一件多么新奇的事qíng啊。

  那样的夜晚,那样的甜蜜,蠕蠕公主的鲜卑语,和我们所讲的鲜卑语非常不同。她的舌颤音,就真的让我十分着迷。

  可惜,蠕蠕公主十二岁就死了,死于难产。我终于没能和蠕蠕公主一起给北齐留下一点骨血。她就像一颗流星,在晋阳的天空中倏忽划过。在我的内心中,也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死后,她被葬在我父亲的“义平陵”的群落中。我多么希望她能看到我穿戴皇帝衮服的样子啊。

  回忆她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有任何yù念,只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温馨。这种感觉,有时候,能暂时克制我杀人的冲动。可这种冲动和yù望,总会蠢蠢yù动。

  但是,回忆越久,她的面庞就越模糊。岁月,有时候把人的记忆修改得面目全非。

  不过,我也庆幸:蠕蠕公主早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qíng。否则,我癫狂的皇帝二哥高洋,很可能会当着我的面jian污她。这种事qíng,二哥gān过不止一次。我大哥文襄帝高澄的妻子和我数位兄弟的妻子,都被他jian污过。令人发指的是,我们高家几十个近亲妇女被他jian污后,还被他下令赏给卫士们轮jian。

  如果高洋哥哥对我的蠕蠕公主下手,我又能怎样呢?

  如果她那修长的身体和亮晶晶的脸庞,在我皇帝哥哥高洋粗bào的蹂躏下颤抖和哭泣,我会冲上前去保护她吗?我会杀掉我的哥哥吗?不,不,我不会的,我也不敢。当时,谁敢和我们大齐的开国皇帝作对呢。

  那个时候,我在文宣帝高洋哥哥面前,连正眼看他都不敢。每次他召见我,我都跪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只有当着母亲娄太后的面,我才能稍感心安。毕竟,高洋哥哥不会当着母亲的面,杀掉他的亲弟弟。

  我的这个yínbào的二哥,高洋,显祖文宣皇帝。这个谥号,我一直想改掉。他那么yínbào凶残,戕害同宗,怎么能配称“祖”!

  蠕蠕公主临死时的脸,那么美丽,即使她的嘴唇当时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她能说话的眼睛,却仍然能向我传递无数哀怨的话语。

  她的手好凉啊,就像现在我手中的盛满葡萄酒的金杯这样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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