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汉。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懂。
字谕纪鸿:尔学柳帖《琅邪碑》,效其骨力则失其结构,有其开张则无其(扌完)搏。古帖本不易学,然尔学之尚不过旬日,焉能众美毕备,收效如此神速?
余昔学颜柳帖,临摹动辄数百纸,犹且一无所似。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间架皆无可观,余自愧而自恶之。四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于纸。今尔用功末清一月,遂yù遽跻神妙耶?
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
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目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因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jīng进之日。
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
余所青尔之功课,并无多事,每日习字一百,阅《通鉴》五页,诵熟书一千字(或经书或古文、古诗,或八股试帖,从前读书即为熟书,总以能背诵为上,总直高声朗诵)三八日作一文一诗。
此课极简,每日不过两个时辰,即可完毕,而看、读。写、作四者俱全,馀则听尔自为主张可也。
尔母yù以全家住周家口,断不可行。周家口河道甚窄,与永丰河相似。余驻周家口亦非长局,决计全眷回湘。纪泽俟全行复元,二月初回金陵,余于初九日起程也。此嘱。
谕诸儿 同治五年二月二十五日·济宁
·体弱只宜静养,不宜妄施攻治,养生与
治天下,皆宜顺其自然。轻弃其乡,后必受累。
字谕纪泽纪鸿:接纪泽在清江浦、金陵所发之信,舟行甚速,病亦大愈为慰。
老年来,始知圣人教益武伯问孝一节之真切。尔虽体弱多病,然只宜清净调养,不宜宾施攻治。庄生云,“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生之法。尔热于小学,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则知庄、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
养生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年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qiáng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宋,全失自然之妙。柳子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陆务观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皆此义也。东坡游罗浮诗云,“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huáng庭”,下一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窃取huáng老微旨,故称其子为有奇志。以尔之聪明,岂不能窥透此旨?
余教尔从眠食二端用功,看似粗浅,却得自然之妙。尔以后不轻服药,自然日就壮健矣。
余以十九日至济宁,即闻河南贼匪图窜山东,暂驻此间,不遽赴豫。
贼于廿二日已入山东曹县境,余调朱星槛三营来济护卫,腾出潘军赴曹攻剿,须俟贼出齐境,余乃移营西行也。
尔待母西行,宜作还里之计,不宜留连鄂中。仕宦之家,往往贪恋外省,轻弃其乡,目前之快意甚少,将来之受累甚大,吾家宜力矫此弊。
谕诸儿 同治五年三十月四夜·济宁
·不受礼物,但勿恃清介而傲慢。八德:勤俭刚明忠恕谦泽。泽儿要“浑”,鸿儿要“勤”。
字谕纪泽、纪鸿:顷据深报,张逆业已回窜,似有返豫之意。其任、赖一股锐意来东,已过汴梁,顷探亦有改窜西路之意。如果齐省一律肃清,余仍当赴周家口,以践前言。
雪琴之坐船已送到否?三月十七果成行否?沿途州县有送迎者,除不受礼物酒席外,尔兄弟遇之,须有一种谦谨气象,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
余近年默省之“勤、俭、刚、明、忠、恕、谦、浑”八德,曾为泽儿言之,宜转告与鸿儿。就中能体会一二字,便有日进之象。
泽儿天质聪颖,但嫌过于玲珑剔透,宜从浑字上用些工夫。鸿儿则从勤率上用些工夫。用工不可拘苦,须探讨些趣味出来。
余身体平安,告尔母放心,此嘱。
谕诸儿 同治五年六月十六日·济宁
谈纂修县志事。
字谕纪泽纪鸿:沅叔足疼全愈,深可喜慰,惟外毒遽廖,不知不生内疾否?
唐文李、孙二家,系指李翱、孙樵。“八家”始于唐荆川之文编,至茅鹿门而其名大定。至储欣同人而添孙、李二家,御选《唐宋文醇》亦认储而增为十家。以全唐皆尚骈俪之文,故韩、柳、李、孙四人之不骈者为可贵耳。
湘乡修县志,举尔纂修,尔学未成就,文甚迟钝,自不宜承认,然亦不可全辞。一则通县公事,吾家为物望所归,不得不竭力赞助;二则尔惮于作文,正可借此bī出几篇。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bī而成者居其半。
尔篆韵钞华,宜从古文上用功。余不能文而微有文名,深以为耻;尔文更浅而亦获虚名,尤不可也。吾友有山阳鲁一同通父,所撰《邳州志》《清河县志》,即为近日志书之最善者,此外再取有名之志为式,议定体例,俟余核过,乃可动手。
谕纪泽 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周家口
·大家之作,自有特色。必与古人不同。方可称大家。
字谕纪泽:尔读李义山诗,于qíng韵既有所得,则将来于六朝文人诗文,亦必易于契合。
凡大家名家之作,必有一种面貌,一种神态,与他人迥不相同。譬之书家,羲、献、欧、虞、诸、李、颜、柳,一点一画,其面貌既截然不同,其神气亦全无似处。本朝张得天、何义门虽称书家,而未能尽变古人之貌,故必如刘石庵之貌异神异,乃可推为大家。
诗文亦然,若非其貌其神通绝群伦,不足以当大家之目。渠既通绝群伦矣,而后人读之,不能辨识其貌,领取其神,是读者之见解未到,非作者之咎也。
尔以后读古文古诗,谁当先认其貌,后观其神,久之目能分别蹊径。今人动指某人学某家,大抵多道听途说,扣望把pào之类,不足信也。君子贵于自知,不必随众口附和也。
余病已大愈,尚难用心,日内当奏请开缺。近作古文二首,亦尚入理。今冬或可再作数首。唐镜海先生殁时,其世兄求作墓志,余已应允,久未动笔,并将节略失去,尔向唐家或贺世兄处索取行状节略寄来。
罗山文集年谱未带来营,亦向易艺生先生索一部付来,以便作碑,一偿夙诺。
纪鸿初六日自huáng安起程,日内应可到此。
谕纪鸿 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三日·周家口
·决计不复作官。不居大位车大名,或可免
大祸大谤。须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
字谕纪鸿:余定于正初北上,顷已附片复奏。届时鸿儿随行,二月回豫,鸿儿三月可还湘也。
余决计此后不复作官,亦不作回籍安逸之想,但在营中照料杂事,维系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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