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下:南明痛史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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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呼,小人亦枉作小人尔。当其举家同尽,百口陵夷,恐聚十六州铁铸不成一错也!”

  孙之獬此种下场,连仕清的汉人士大夫也不免幸灾乐祸。

  1645年六月二十八日,清廷再次传谕:“近者一月,远者三月,各取剃发归顺。”这样一来,剃发就成了绝对命令。

  留发与留头:两难的抉择(3)

  如此野蛮的“留发不留头”,引发了江南汉族人民的qiáng烈反抗。从苏州开始,抗争怒cháo波延而起,常熟、太仓、嘉定、昆山、江yīn、嘉兴、松江,处处义旗,人人思愤。清军王爷多铎大肆镇压,江南胜地,顿时血流成河。

  “华人变为夷,苟活不如死”。悲愤之下,江yīn这个素以礼仪之邦著称的城市,人民纷纷起义,誓死不剃发,不投降,并推举前明典史阎应元入城主政,紧闭城门,拒不开门。

  江yīn剃发,非常有戏剧xing。本来,清军派一名二十多岁的投降清朝的前明进士方享为江yīn县令。此人自以为是“运筹帷幄”的诸葛亮,穿一身明朝服装,只带二十多个家丁,前来江yīn当“接收大员”。

  剃发令下,江yīn诸生百余人,率领民众约万人,到县衙请求免剃。方享不知死,犹拿架子端坐堂上,唤衙役下堂收取兵器。这时,他的老师无锡人苏某恰好来贺学生当官,见民众议论纷纷,便入堂大骂:“这些奴才,留发不留头,个个该砍!”

  一句话,激起众愤,百姓大噪:“打死这个降贼!”你一拳我一脚,立毙苏某,然后拆下门板焚尸。

  方享犹大呼,被众人抓住,关入牢狱。清军攻城时,这个qiáng迫百姓剃发的河南籍少年县令,被江yīn人民活活打死。

  一不做,二不休,民众忽然想起在同察院还有四个与方享同来的满洲打扮的军人,据说是清政府派到江yīn监察剃发的,于是众人持刀,冲入同察院。这四个“满洲兵”,刚入江yīn时满口叽里呱啦地讲满语,当庭食生ròu,随地大小便,睡觉也是铺块席毡倒地而卧。众人杀入时,他们还发箭抵挡,但很快皆被生擒。

  仔细搜查,大家发现这四个人是“假鞑子”,他们外表装凶蛮,可内屋里面chuáng帷灶釜,皆jīng致无比。枪捅脚踹之下,四个人立刻满口苏州话:“我们本来是苏州人,不是鞑子,爷爷们饶命!”

  民众闻言更恨,几个ròu贩上前,用刀碎剐四人。

  四人临死哭嚎:“方县令害我们,让我们假扮满兵吓唬人……”

  阎应元被江yīn人民推为城主后,想尽办法守城,歼毙清军无数,致使清将咬牙切齿发狠说:

  “我们一路得北京,下南京,未尝费力。江yīn拳大的地方,怎敢如此抵抗!”

  清廷震怒,刘良佐、李成栋、土国宝等降将以及满将石堪、博洛等人统二十万大军,把江yīn城团团包围。

  刘良佐骑马,环城高喊,让江yīn人投降。阎应元凭城大骂:“我只是一个小小典史官,尚为国尽忠。汝为朝廷侯伯高官,不能以死报国,如今还有脸面来见江yīn父老!”于是,阎应元大书一帜:“留千古半分忠义,存大明一寸江山。”

  刘良佐惭甚。但是,为了向清廷主子有jiāo待,他“发明”用三层厚牛皮做的攻城皮帐,让士兵躲在下面,进bī城墙。

  牛皮坚韧,城上矢石投之,皆反跃弹起,不能she入。

  阎应元派人取人粪和以桐油煎煮,在城头上煮开后立即泼下,牛皮帐顿时被烫穿,下面的清军,非死即伤,损失数百人,一轮攻城只能告歇。

  相持数日,清军无法破城。

  忽一日,清军见江yīn城门忽dòng开,以为有人献城接应,立即开始进攻。城中百姓在阎应元事先安排下,皆伪降。有清军将领占据官署,以为得计。

  没高兴多久,江yīn士民伏兵大发,有壮士挟双斧,舞动如飞,杀入官署,一斧砍下清将头颅,然后大呼杀出。伏兵四合,江yīn人民又杀掉入城未及逃跑的数百清兵。

  阎应元布疑兵于城外江岸之上,“大明忠义营”字样的灯笼此起彼伏,引诱清军来攻。清军发兵,却不见一人。疑惑之中,江yīn城中有民兵缒城而下,主动劫营,趁乱杀死不少清军。

  混乱之中,先前杀掉高杰降清的许定国竟然也被砍去脑袋。

  阎应元为人,躯gān丰硕,双眉卓坚,目细而威,面赤长臂,活像关云长的长相。每次巡城,他身后皆有一人手执大刀跟从,貌类周仓。清军中的满人都喜欢听《三国演义》,他们在城下望见,更是心怀凛凛,以为阎应元是关大刀转世。

  延至八月二十一日,由于清军从南京运来二十四门巨pào,连轰连击,江yīn城墙倒塌数处,清军趁机攻入,江yīn失陷。

  江yīn义兵皆血战而死。城内男女老少,争相赴水、投火、自刎、上吊自杀。

  清军连杀二日,直到找不到活人才封刀。

  江yīn一城,共有近二十万人被杀。

  积尸如山,血流漂杵,难怪时人作诗叹息:“提起江yīn城破日,石人也要泪千行。”(《江山孤忠录》)

  阎应元知事不济,提笔沾墨,在东城敌楼门上题字:“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题讫,他上马提刀,杀清兵数十人,最终身负重伤,摔于马下。

  挣扎间,阎应元拔刀自刺己胸,跃投湖中,有义民上前援救。恰好,刘良佐手下兵卒忽至,大呼“阎公乃刘将军老友,一定要活人!”于是,阎应元被押入佛寺,去见刘良佐。

  刘良佐见阎应元至,跃起近前,手拍阎应元肩膀大哭,

  嚎声啕啕,泪水涓涓,真不知他当时心中何思何想。

  留发与留头:两难的抉择(4)

  阎应元怒斥:“哭为何来,事已至此,只有一死,速杀我!”

  未及刘良佐劝降,清朝豫亲王多铎本人突入佛寺,坐于堂上,点名要阎应元投降。

  大英雄挺立不屈,背对多铎,骂不绝口。

  刘良佐忽然变脸,为向满洲主子表忠心,他抢过一个士卒的长枪,直刺阎应元大腿,把英雄刺仆于地。

  血如泉涌,阎应元依旧大骂不屈。

  日暮时分,阎应元被押至栖霞阁,虽然因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他仍旧高呼“速杀我”不绝。

  多铎闻之恼怒,命刘良佐率人,酷刑处死了阎应元。

  大明烈士,一魂冲天。`

  昆山方面,本来局势平静,剃发令下,人心大骇,民众争起,杀掉清军委任的地方官员,烧掉县衙,并把巡抚官署一把大火烧为平地。

  清军将领李延龄受李成栋指派,以铁骑围城,先杀义民数千。而后,清军入城,开始屠城,大杀三天,方下令“封刀”——“是两日天气晴明,而风色惨淡,空中无一飞鸟,暮皆大雨,震雷轰烈……初八日,王师(清军)拘掠千艘,载虏获西去。约计城中男妇踰垣得出者,十无一二。巧掩得全者,百无一二。骤遇炎雨,尸皆变色……其死亡状,有倚门、卧chuáng、投阁、扳槛、反缚、攒捆、压木柱、斩首、斫颈、裂肩、断腰、剜肠、陷胸、肢解、才磔种种之异,以至悬梁挂树,到处皆是;井坎池潭,所在皆满,呜呼惨矣!”(吴伟业《鹿樵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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