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在军中,望以爱民之急,时时与养兵说及,庶胜则可以立功,败亦不至造孽。当此大乱之世,吾辈立身行间,最易造孽,亦最易积德也。沅弟左右:
苏州阊门外民房十馀里,繁华甲子天下。此时乃系金陵大营之逃兵溃勇,先行焚烧劫抢,而贼乃后至。兵犹火也,弗戢自焚,古人洵不余欺。弟在军中,望常以爱民诚恳之意、理学迂阔之语时时与养兵说及,庶胜则可以立功,败亦不至造孽。当此大乱之世,吾辈立身行间,最易造孽,亦最易积德。吾自三年初招勇时,即以爱民为第一义。历年以来,纵未必行得到,而寸心总不敢忘爱民两个字,尤悔颇寡。家事承沅弟料理,绰有馀裕,此时若死,除文章未成之外,实已毫发无憾,但怕畀以大任,一筹莫展耳,沅弟为我熟思之。
[前此十四日与澄弟书云:]
金陵大营于闰月十六日溃退镇江,旋复退守丹阳。廿九日丹阳失守,和chūn、何桂清均由常州近至苏城外之浒关,张国(木梁)不知下落。苏州危如垒卵,杭州亦恐再失,大局决裂,殊不可问。余此次出外两年,于往年末了之事概无甚懊悔,可东可西,可生可死,襟怀甚觉坦然,吾弟尽可放心。
书信(二)(1)
致四弟 咸丰十年四月廿四日宿松
·近日江浙军事大变,皖北各军必有分接之命。余听天由命,或皖北或江南无所不可,死生早已置之度外,但求临死之际寸心无可悔恨,斯为大幸。
·家中之事,望贤弟力为主持,切不可日趋奢华。子弟不可学大家口吻,动辄笑人寒村鄙陋,日习于骄纵也。
澄侯四弟左右:
近日江浙军事大变,东南大局一旦瓦裂,皖北各军必有分接江浙之命,非胡润帅移督两江,即余往视师苏州。、二者苟有其一,则日下此间三路过兵之局不能不变。抽兵以援江浙,又恐顾此而失彼;赋若得志于江浙,则江西之急如近在眉睫。吾意劝湖南将能办之兵力出至江西,助访江西之北界,免致江西糜烂后湖甫专防东界,则劳费多而无及矣,不知湖南以吾言为然否?左季高在余管住二十馀日,昨已归去,渠尚肯顾大局,但与江西积怨颇深,恐不愿帮助耳。沅弟、季弟新围安庆,正得机得势之际,不肯舍此而他适。余则听天由命,或晚北或江南无所不可,死生早已置之度外,但求临死之际寸心无可悔恨,斯为大幸。
家中之事,望贤弟力为主持,切不可日趋于奢华。子弟不可学大家口吻,动辄笑人之鄙陋,笑人之寒村,日习于骄纵而不自知,至戒至瞩。弟身体全好否?两足流星落地否?众目疾近日略好,有言早洗面水泡洗二刻即效,比试行之,话请放心。·
致诸弟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目祁门
·军事之败,巨室之财。非傲即增,二者必居其一。
·天下古今之席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分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
·余家后辈,只做过大,未做过小,骄傲之气入于膏育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沅弟、季弟左右;
恒营专人来,接弟各一qíng并季所寄予鱼,喜慰之至。久不见此物,两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足鱼矣。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温雅,远胜往年傲岸气象。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故馆,十月廿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回:"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把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话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口"丹朱傲",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qiáng足以拒谏,辨足以饰非",曰''谓已有天命,渭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未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摺,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各后辈常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
[前此廿三日与沅弟书云:]
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jiāo勉之。
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又十月初四日书云:]
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余给以二百金,实不为少。余在京十四年,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jiāo游太寡,而物力艰难亦可概见。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盲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赐;若以傲字诰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又十月廿四日与澄弟书云:]
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弟切戒之。·
致四弟 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祁门
·家中买田起屋,余心大为不安,不持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亦是不安。访贤弟切莫玉成huáng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
若不听我我便恨尔。世界若太平,我家断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则田产愈多受祸愈烈,亦何益之有哉?澄侯四弟左右:
八月片四发去之信,至今未接复信,不知弟在县已回家否?余所改书院图已接到否?图系就九弟原稿改正,中间添一花园。以原图系"点文章--一个板板"也。余所改规模太崇闳,当此大乱之世,兴造过于壮丽,殊非所宜,恐劫数未满,或有他虑,弟与邑中诸位贤绅熟商。去年沅弟起屋太大,余至今以为隐虑,此事又系沅弟与弟作主,不可不慎之于始。弟向来于盈虚消长之机颇知留心,此事亦当三思,至嘱至嘱!
祁门老营安稳,余身体亦好,惟京城信息甚坏,皖南军务无起色,且愧且愤。家事有弟照料,甚可放心,但恐huáng金堂买田起屋,以重余之罪戾,则寸心大为不安,不特生前做人不安,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特此预告贤弟,切莫玉成huáng金堂买田起屋。弟若听我,我便感激尔;弟若不听我,我便恨尔。但令世界略得太平、大局略有挽回,我家所不怕没饭吃。若大局难挽,劫数难逃,则田产愈多指摘愈众,银钱愈多抢劫愈甚,亦何益之有哉?嗣后huáng金堂如添置田产,余即以公牍捐于湘乡宾兴堂,望贤弟子万无陪我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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