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讨厌这个房东,但他们都满意这个偏僻清净的环境。因为小卓,辛小丰对卓生发还比较客气,休息的时候,曾接受他的邀请,在院子里下过几次棋。但是,最激烈的冲突,就是辛小丰和房东爆发的,那天辛小丰差点狠揍了卓生发一顿。
之前,辛小丰和杨自道已经吵了一架。辛小丰回来住宿没有规律,但他的个人生活用品全部在天界山这里。本来,这个大卧房里,就只有两张老式小铁chuáng,窗下是一张花梨木书案,但已经被他们拿来放置电视机。两张小chuáng前面各有一个花梨木柜子,放置着两人的个人用品,也都没有上锁。辛小丰是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移动过,对杨自道发火的。
告诉过你!别老翻我东西!!
杨自道大怒:我从不动你的东西!我也警告你!别他妈当了几天二腿子,就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我和你一样清楚——你他妈的是谁!
辛小丰怔了怔,咵地把一座台灯狠狠砸向窗外,灯泡在岩石上的三角梅丛中砰地四裂飞溅。房东卓生发闻声赶下楼,但越靠近他俩的门,他的脚步越轻。最后,他悄立在他们门前,不料,门突然大开,辛小丰冲了出来。卓生发大吃一惊。
屋里,杨自道大吼,没你的事!上去!
卓生发说,我要看看我家东西是不是被损坏了,这些,都快变成文物了,到时候,一条桌腿,比你们一条命还值钱,知道吗?以后你们兄弟打架,最好到院子里打。
杨自道吼,打坏了我赔!
辛小丰最终以职业的敏感和经验,判断是房东卓生发进了他们的屋子,偷看偷翻他们的个人物品。兄弟俩很快释然。也正是那一次,杨自道才发现辛小丰有个奇怪的、简直好笑的秘密本子。名片大小,像女孩子的通讯录一样。他非常在乎它。
当时,辛小丰是把一个旧传呼机压在这个小本子上,jīng确到边缘线,后来发现传呼机已经偏移原位太多了。而这个时间,杨自道在跑班。
杨自道到辛小丰chuáng头看现场。一开始他也不明白辛小丰的剧烈反应是为什么。当时他顺手拿起小本子,辛小丰劈手夺过。杨自道发愣,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从来没有这么小家子气过。辛小丰忽然放弃了,把本子扔下。走开。
他知道他是放弃保护的意思。原来出于自尊杨自道想不看,后来好奇心战胜了自己,他还是把它拿起。里面却没有一个电话号码,8191988,这个也不是号码。其他也并没有什么古怪稀奇的东西,一页写满了“正”字,大概六七个。再翻一页,还是六七个“正”字。总共就是五六页的东西,最后一个“正”才写了一半。他脱口而出,是你抓的人吗?
辛小丰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听到杨自道问话,他转过身来,直眼看着杨自道。杨自道看到他眼眸里深渊一样的东西,简直让时光倒流。“8191988”像黑夜闪电一样,击中了杨自道。杨白道顿然明白了八分,他心头一阵发紧。
如果说有秘密,这大约就是一个秘密的通道口。房东是不可能明白的。
杨自道把本子放回去,里面还有一张塑封的照片,是他们三个人在厦门大学大门前的合影。三个人还都是少年郎,都没有笑,表qíng僵硬,站的姿态很随意,只有杨自道的眼睛像被风迷了。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是1988.8.25,十多年的老照片了。三个人每人都有一张。
杨自道把小抽屉收拾好关好。他走到辛小丰身边,说,要不,明天出车,我给你带个小锁回来。我会帮你装好。辛小丰不置可否。
没想到,隔天上午,杨自道在屋子里装锁的时候,卓生发冲了进来,我说什么东西砰砰响!他说,租房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未经房东允许,房客不可以擅自改变室内物品状态!杨白道气得不知所措。卓生发说,一个小锁没有什么,可是,这些花梨木柜子,都是半个多世纪的宝贝了,让你们用就不错了,怎么可以不打招呼就野蛮破坏文物?
好,我现在跟你招呼一下,我们需要一个锁。
你住宾馆可以不可以自己钻dòng打锁?简直莫名其妙!有贵重物品,到银行保管箱存去!这里丢失,概不负责!卓生发猫腰察看被杨自道已经钻了一半的锁dòng,气咻咻地说,这个月房租加你一百。按规矩办!
辛小丰知道这事,没有说什么,他看着杨自道钻了一半的锁眼,指骨捏得啪啪响。
大约之后的半个月,辛小丰有一次突然回到天界石屋,正好堵截了在他们屋子里摸索的卓生发。辛小丰劈掌过去,打得卓生发一直跌滑到杨自道chuáng边。腰又因此被chuáng沿撞了一下,卓生发疼得龇牙咧嘴,气都喘不上来。
第二章 命运露出狡诈的笑脸
一
的哥杨自道是在看电视相声节目时,接到电话的。
明天带我去艾灸推拿好吗杨师傅?声音小心翼翼的,语速极慢,乡里乡气又格外发嗲,但马上你就感觉她好像是故意逗你的,一时想不起哪位顾客这么说话,杨自道愣了一下,随即,电话里传来hi(注:拼音)——hihi——hi——的笑声,非常古怪,有点yīn险又有点傻憨,但这个也是陌生的。你救了我就忘记了吗,我可记着你。
杨自道明白了,就是那个痛经吓人的小姑娘。如果还是去紫金服务站,那可是二三十块的不错生意。他说,明天几点?
九点,你到我家楼下。
杨自道说,能不能定两个时间,怕车上有客人,一时过不来。
女孩说,跟医生说好了。如果来不及,你提前告诉我。好吗?
杨自道说好的。他当然无法预知,一段煎熬心灵、噬咬灵魂的历史就这样露出端倪,也许,严格说
6
作者:须一瓜
起来,夜班那一个夜晚,他就不该救那个女孩。如果一切都是命运,杨自道后来觉得,命运再次对他露出了过分残忍的脸。
直到生命的最后终结,杨自道脑海里都会不时播放着那个美好的序幕。走进这个磨难开始,是个风和日丽的美丽上午,洒水车像铺地毯一样,在前面除尘开道,引他驶入gān净湿润的筼筜大道。沿湖的大道两边的白色铸铁栅栏里,各色三角梅,像招呼人一样,拚命把一枝枝花条伸出护栏,香槟色的、蓝紫色的、玫瑰红的、雪白的,湖边的风一过,每一枝条都在摇动。
才驶近筼筜丽景门口,一个眉眼醒目的青chūn身影,像个滑过天空的调色板,向他的车飞翔而来。杨自道还没有伸头招呼,副驾座的门就被拉开,一条浅灰色的牛仔铅笔裤,连着一只灰蓝相拼的球鞋,就踏了进来。和半个月前判若两人,huáng背心、蓝毛衣、灰色的手袋、浅橙色的太阳镜。一张绚丽朝气的脸,充满神佑的光辉。杨自道几乎不能直视。那个夜晚是黑白色的,今天才看见彩色生动的真相。
是紫金医疗服务中心吗?杨自道开始掉头。
对呀。女孩看着杨自道——咦,你变啦!
开着车,杨自道能感到她在夸张地端详他,随即,一声叹息:那天晚上我觉得你简直帅呆了,很非凡的老头。那个冷淡的表qíng、白色的头发,简直太酷了,怎么太阳底下,你就变得这么平凡普通啊!要不是你和你老婆打架的血痕还在,我都认不出是同一个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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