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管得着吗!都什么人啊!大傻瓜!你要糊涂过我也没办法!海珠在比觉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很重,比觉没敢叫,因为小家伙在外面。因为他没有反应,海珠又气得推了他一把,真是猪一样的东西!我这是为你好懂不懂?
海珠是一个比觉说不上来的女人,三十多岁。她对比慧夫妇还不错,还为他们的失踪掉了眼泪。爱哭泣,但很剽悍。林老板和她不仅吵架,有时还打架,打架时她敢动刀,林老板说,怕了怕了。说是这么说,林老板也确实是挨千刀的货,没那么安分老实,尤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人也日益财大气粗,在外面应酬喝花酒,一夜不归也是常事。海珠怀疑他有人,可是毫无办法。
比觉接管鱼排和尾巴之后不久,有一次他和杨自道、辛小丰在外面,说到有人想领养尾巴的事。阿道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却很诧异;辛小丰的眼睛像刀子凌厉,嘴里却笑着,他说,我一直说你是个自私的家伙,还不承认吗?
比觉火了,我不是为自己!船上太苦,你看不到吗!再说,这事轮不到你评价!
辛小丰冷笑。杨自道说,要不,等她上完幼儿园,把她接到我们这来?
谁带?!辛小丰站了起来,一二年级的小孩上下学还要接送的!谁有时间?全他妈是白痴说话!
雇人!我出钱!比觉火冒三丈,他觉得辛小丰更自私。
你出钱?辛小丰哼了一声,你四五百块钱还不够你抽烟!你出钱!
又是一年过去了,比觉平心而论,阿道和小丰确实很疼爱尾巴,完全像一个尽心的父亲。尾巴上幼儿园的大名陈杨辛,是三个人一起起的,就是宣示他们都是孩子的父亲。说起来,一开始,比觉是害怕抚养一个孩子的,他毫无思想准备。可是尾巴对他寸步不离,他的心里稍有一点不耐烦,尾巴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孩子会站在他面前,很小心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比觉当时就受不了孩子的眼光。而这两年,大人孩子的感qíng一天天加深,无论是尾巴对他们,还是他们对尾巴。现在说分离,确实是痛苦的事了。
出事的时候,比觉正好运了八大盘鱼食料回来。小机还没有靠近,就看到阿鼎家的雇工在比觉的鱼排屋子前,猛烈挥手,神态惊惶严肃。比觉一惊,赶紧靠上自家鱼排,那雇工已经把毯子包着的尾巴抱了出来。掉海里去啦!不醒!那雇工本来就是大嗓门,比觉耳朵被震得丝丝耳鸣,感觉qíng况更加危急。不料,尾巴却在毯子里醒了过来,湿头湿脸的,看着比觉笑。比觉心里一松,顿时生气,吼道:怎么又不小心!
我小心啦,尾巴说,突然太阳到眼睛里啦,我才跌倒的……
烧两大壶水,抱着尾巴洗了头又快速洗了澡,比觉还是有点生气,但又隐隐有点担心,尾巴今年已经是三次掉下去了,两个月前和年初,她都是滑进网箱里,这次居然掉网箱外的海水里。太危险了。她总说她不是故意的,是头晕。为什么老说晕呢,还有喘,今年下半年以来,孩子动辄喘气,有时上岛去幼儿园她都央求比觉背她。一开始比觉不理她,甚至训斥她,她就只好自己走,走着走着,她就蹲了下来。
阿道和小丰认为是鱼排上吃得太糟糕,孩子严重营养不良贫血所致,所以,他们每次来,不是带土jī、就是带活鳖、鹌鹑之类,但尾巴并不怎么爱吃,结果,还是三个爸爸自己大吃大喝。吃饱喝足他们又责怪比觉厨艺太差,尾巴也附和说所以我才不吃饭。比觉感到累,现在,比觉越来越怀疑尾巴可能有其他毛病。
三
秋末冬初,天界山的夜,黑沉静谧,几声流星般的鸟鸣,给人以空虚无底的深渊感。整座山,没有灯,山腰靠下,只有一座孤立的小石屋。山顶上,寺庙里的灯光,似乎总是在晚钟过后不久就熄灭,出家人都隐身在一片不可捉摸的深渊之中。
卓生发站在卧室窗前,照例每天眺望一下废旧铁轨延伸的坡下远方,那是一带红huáng紫不清的浑浊天光,也就是车来人往的繁华市区了。每次从这里看过去,总有点像一堆财宝在山坳里光怪陆离地发光。这个时候,卓生发就会感悟,红尘还真是红的呢,这样说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很清净拔俗。
卓生发伸了个懒腰,离开餐桌。突然他想起什么,走到chuáng前的位置,像做俯卧撑一样,轻轻趴在地板上,他把耳朵贴着地板,贴了好一会。
从杨自道他们搬到这里租住的第一眼,他就对楼下这两个房客有异样的感觉。
好几次,卓生发从窗fèng、门fèng看到他的房客两人,在屋内面对面地抽烟,一枝接一枝,一抽半天,却一点人声都没有,屋内烟雾缭绕。白头发的那个,照面的时候,会浮起非常礼貌的笑容,但是,你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年轻的那个,即使面对面下棋,他也几乎不会和你有什么眼神jiāo流。
卓生发克制不住自己对楼下租客的好奇。
今天只有那个花白头在家,听得出,他在接电话。他把电视声音关掉了,可见电话很重要。卓生发听不到打电话那一方的话,但是,花白头的回答在他看来是很特别的。他把它列为质量不错的一次窃听。
电话是比觉打来的。杨自道斜躺在chuáng上接着电话。
趁小丰不在,我和你商量一下。比觉说,昨天小家伙又跌进海里了——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我是说,孩子真的身体太弱,也许上岸居住对她是合适的。冬天马上要来了,鱼排上是非常寒冷的,板条屋里到处都是冷风,那种无处可藏的gān冷,针一样往骨头里钻,你们岸上人是想象不到的。
你什么意思,直说好了!
老板娘说岛上那户人家,还是很想领养尾巴……
我看她居心不良。
别胡扯好吗,她也是可怜尾巴。
你想爬起小丫头!
什么抛弃!你别跟小丰那样不理xing……
他怎么不理xing?他已经把尾巴看成那个姑娘投胎转世,你看不出吗?!
不就是正好生在那一天吗,所以我说他不理智。我不跟他谈就是因为这个。
你把尾巴给那个收破烂的,你问过小丫头没有?
还没问。她真上岛住了,我也会常去看她,给她讲故事带她玩,我们三个还是她实质上的父亲。
放屁!人家让你去骚扰吗?给了,就是没有她了!
两人都拿着电话,沉默着。
……这么多年,我们三个总是在吵,总在互相伤害,比觉声音像在风里轻轻晃动,阿道,大家都在受煎熬,为什么不能多一点耐心?
就是你他妈最容易发火……好,你说吧,我不说了你说。
我……真的很担心她是不是有病……
8
作者:须一瓜
所以,你想抛弃她,真他妈自私!混蛋!
阿道!
什么都别说了!孩子愿意去哪就去哪,qiáng扭的瓜不甜,你讨厌她她心里肯定知道!那么聪明的小丫头,我告诉你,她要是不愿离开你,才说明你是个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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