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朱之俊更绝,他免去上书走衙门的麻烦,直接在大路上张贴大字报,声称魏忠贤的功劳,“在大禹之下,孟子之上”,应该把魏忠贤像搬入孔庙与孔子并座。
京城读书人都无耻到这个地步,可见阉党对士气的摧残有多剧烈。
骄蛮到这种地步,魏忠贤与客氏接着打起明熹宗皇后张氏主意,准备先拿张皇后的爸爸张国纪开刀。张皇后贤淑严正妇人,非常讨厌魏忠贤与客氏,有一次她见客氏在宫中太招摇,以皇太后自居,就把半老婆子召来训斥一顿。就宫廷礼仪讲,皇后至尊,客氏当时不敢吭气,但心中恨死这位女主子。
张皇后对熹宗也有所讽谏。一日,年轻皇帝入皇后宫闲聊,看见张后正在读书,便笑嘻嘻问:“皇后读何书?”张氏严肃回答:“《赵高传》。”熹宗皇帝不傻,知道皇后话中有话,为之默然。
客氏安cha的亲信宫婢很快把此事禀告。密议后,客氏与魏忠贤就散布张皇后不是张国纪亲生女,准备先拿张皇后之父太康伯张国纪为切入点来施行打击。于是,魏公公暗遣壮士数人于便殿,让他们身怀利刃。锦衣卫军早就安排好,一举把这些壮汉拿下。当时明熹宗正做家俱,闻听庭院汹汹,吵嚷声一片,忙自己走出问个究竟。
结果,看见数位大汉和一地的明晃晃凶器,这位皇帝爷又惊又怒,立刻唤魏公公把他们送入厂卫严加刑求。
大汉们入狱后,按照魏公公事先的jiāo待,都承认自己是为张皇后父亲张国纪指派,准备入宫弑帝后谋立帝弟信王朱由检。几天之内,魏忠贤已经派人把口供整理成册,准备兴起大狱,把张皇后一家和熹宗之弟信王一起网罗其中做掉。
正准备往皇帝处呈送,大太监王体乾读书很多,深知熹宗皇帝本人xing格,劝魏忠贤说:“主人对朝内外一切大事皆糊里糊涂,惟独对待夫妇、兄弟之间qíng谊不薄。如果万一事不成,皇上大怒,吾辈全都玩完!”
魏忠贤一寻思,越想越怕,万一皇上因讯案而召对其弟信王与皇后张氏,那些人bī急眼说出自己许多yīn事,没准会使皇上一改对自己的信任。
大惧之下,老魏杀人灭口,派人把事先他自己派去当“刺客”的几个壮汉皆乱刀砍死,抛尸野外。
在此之后,魏忠贤还想尽收天下兵权,便派心腹太监外出镇守山海关,命司礼监手下总督太仓、切慎两大库,在抓兵权的同时抓后勤保障。但明代军制太复杂,魏公公在朝内把持朝政容易,各地大员向他效忠也容易,如果真要一揽子总领天下兵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qíng。
亲戚方面,魏忠贤以皇帝名义加自己是宁国公的侄子魏良卿为太子太保,魏明望进轶少帅,侄孙魏良栋安侯,魏鹏翼安平伯(这两人一个两岁,一个三岁)。魏家姻亲董芳名、王选、杨六奇等人皆至左、右都督及都督同知等军中要职。
魏忠贤大力擢升自己的心腹首谋之士崔呈秀,以之为兵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仍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刚死了妈,依礼应该回家守丧,老魏自然不能离他,让他“夺qíng”视事。
明朝“夺qíng”二字最乍人眼目的时代,是张居正父亲死后皇帝让这位首辅“夺qíng”。本来,“夺qíng”一般指军队将帅出征抵御之际,如果危急时刻弃军奔丧,肯定要贻误军qíng,所以一般军人会守忠退孝,带哀视事,以孝qíng次于忠国之qíng,故称为“夺qíng”。在这样的qíng况下,官员可免于丁忧。张居正恋权,他当时本该回老家奔丧然后居家服教守制二十七个月。在心腹李幼孜劝说下,想出“夺qíng”一招,其实已经是离经叛道,当时就被不少正臣攻击不已。后人有样学样,到了崔呈秀这里,又玩“夺qíng”把戏,甚至平时朝上朝下他连孝服也不穿。
一切顺利之时,魏忠贤富贵荣华的根子出大问题:明熹宗因多年痛饮纵yù加上狂吃chūn药,身子骨不行了。
登时消融的权力“冰山”
——魏忠贤的灭亡
天启七年(1627年)秋八月二十二日,多年狂吃chūn药的明熹宗“崩”了。时年仅二十三岁。
史书记载,阉党霍维华有个内弟是守午门的小宦官,向熹宗皇帝进献一种“仙方灵露”,制法是取粇糯等杂米淘净,放入木甑慢蒸,甑底安放长颈银瓶,杂米随时一点一点添加,锅中水也一点一点倾加,蒸馏出来的甜汗,号称米谷之jīng,据说饮后可以延年益寿。明熹宗很喜欢喝这种饮料,平时还喜欢把饮剩的“仙露”遍赐近侍。
明熹宗病重,魏忠贤心慌之余老大不高兴,认定是霍维华的内弟宦官上献的饮料有问题,加重了皇上病qíng,就把霍维华叫来一顿臭骂。从“配方”上看,这种饮品绝对纯天然,没有任何有毒矿物质,如果熹宗皇帝饮此真加剧病qíng,只能说明他还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否则,甜甜的纯米饮料,对一般人根本无害。
霍维华见魏公公把责任推给自己,又侦知皇上处于弥留状态,恨惧之下,已携贰心。
明熹宗死前,曾召异母弟弟朱由校入宫,嘱托后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位荒yín君王衷心希望弟弟能为“尧舜”一样的明君,并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张皇后,最后切嘱皇弟一定信用魏忠贤。
当时,信王朱由检泪下如雨,连连点头不止。
熹宗崩后,信王朱由检得召入宫。魏公公亲自门前迎接。当时正是黎明时分,百官一闻讣诏,皆赴宫门,被宦者拦住,告知他们要穿丧服入宫。众人连忙改服,再入,又被告知还应该穿常服。群臣奔走不暇,气喘吁吁,纷纷哀求守门宦者开恩,希望能先入宫哭灵。
最终,把门宦官见忽喇喇跪了一大片朝臣恸哭,只得挥手让他们进去。
大家入宫,“大行皇帝”尸身已摆在灵堂,众臣大哭。除信王以外,在丧所的重要人物,只有太监魏忠贤和王体乾。王体乾司礼监提督太监,识文知礼,在一旁不停指挥礼部安排丧事细节。魏大公公如丧考妣,哭得双目烂桃一样,呆呆坐在灵前发愣。
群臣出宫后,魏忠贤独召兵部尚书崔呈秀入内,屏人秘语移时,后人不知二人商议何事。史臣推测:“魏忠贤yù自篡,崔呈秀以时机未可,事遂中止。”这完全是妄自揣测,近乎造谣。魏公公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但“篡位”的念头,他绝对没有!他再没有文化,再目不识丁,也应该知道,自古至今,从来没有公公当皇帝这一说。况且,明熹宗是他一手带大,爷俩感qíng之深,俨若父子。所以,他才会哭得二目皆肿,神昏意迷,连坏念头也暂时停转。
不仅老魏悲伤yù绝,熹宗皇帝奶妈客氏也哭得死去活来,她在灵前跪哭,从小金盒子里面拿出huáng绫包裹的熹宗儿时“胎发痘痂”以及累年积存的剃发、落齿、指甲等物,边哭边烧,几近昏厥。
这两位大恶之人此时的悲痛,全无一丝做戏成分。一是因为多年的亲qíng,二是因为他们内心中产生的那种黑色不祥的预感:作为“寄主”的皇帝死了,他们这些“虫子”再大再硬朗,还能支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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