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人性_徐磊/梅毅【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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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递过纸笔,朱棣说:“诏天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夺过诏纸,在上乱批数字,掷笔于地,边哭边骂道:“死即死耳,诏不可糙!”

  朱棣怒急,大声叫道:“怎能让你痛快一死,即死,难道你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方孝孺大喝:“便诛十族又奈我何!”

  此时,朱棣已皇位在座,顿呈残bào本xing。他命卫士用大刀把方孝孺嘴唇割开,一直划裂到耳边。然后,命人逮捕其九族亲眷外加学生,凑成十族,共八百七十三人,依次碎剐杀戮于方孝孺面前。方孝孺忍泪不顾,最后被凌迟于聚宝门外,时年四十六。

  孝孺临刑前做绝命诗,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尤,jian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jiāo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

  建文帝兵部尚书铁铉被逮至京。朱棣坐于御座,铁铉背立殿庭,至死不转身面对朱棣。朱棣派人割掉铁铉耳鼻,在热锅中烧熟,然后硬塞入这位忠臣口中,问:“此ròu甘甜否?”铁铉厉声回答:“忠臣孝子之ròu,有何不甘!”于是朱棣下令寸磔铁铉,这位忠臣至死骂不绝口。怨恨之下,朱棣又把铁铉八十多岁的老父老母投放海南做苦役,nüè杀其十来岁的两个儿子,并硬bī铁铉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入教坊司充当jì女,任由兵士蹂躏。

  对建文帝刑部尚书bào昭,由于陛见抗骂,朱棣先去其齿,次断手足,以刀慢割脖项而死。

  对礼部尚书陈迪,由于责问不屈,朱棣命卫士绑送他及其六个儿子一起至刑场凌迟。朱棣又先派人割下陈迪儿子陈凤山的鼻子和舌头,塞进这位忠臣嘴里bī他下咽。陈迪虽为文士,至死不屈,怒骂而死。

  对建文帝右副御史练子宁,也因殿上怒骂,朱棣命人先割掉其舌,此后寸磔而死,其宗族被杀者一百五十一人。

  对建文帝兵部尚书齐秦,也是因其不屈,送刑场凌迟;对太常卿huáng子澄,也赤其三族,凌迟处死。

  对建文帝监察御史高翔,因其丧服入见,朱棣命卫士杀之于殿上,没产诛族,又掘发高氏宗族墓地,焚骨抛尸,jiāo杂狗骨马骨四散丢弃。

  对建文帝监察御史王度,宗人府经历宋征、监察御史丁志、监察御史巨敬,朱棣皆施以族诛之刑。

  建文帝大理寺丞刘端弃官逃去,被抓入殿。朱棣问:“练子宁、方孝孺是什么样的人?”

  刘端笑答:“忠臣也!”

  朱棣问:“汝逃,忠乎?”

  刘端回答:“存身以图报耳!”

  朱棣lángxing大发,命人用刀割去刘端耳鼻,狞笑着问满头血污的刘端:“作如此面目,还成人否?”

  刘端骂道:“我犹有忠臣孝子面目,九泉之下也有面目去见皇祖!”

  朱棣狂怒,亲手用棍棒把刘端捶击而死。

  除了多位建文帝忠臣自己或全家自杀外,朱棣nüè杀建文帝忠臣及其家属共一万多人。历朝历代异姓相伐相杀,从未有这样惨屠对方官吏臣下的举动。因此,清初史家谷应泰这样叹道:

  “嗟乎!bào秦之法,罪止三族;qiáng汉之律,不过五宗……世谓天道好还,而人命至重,遂可灭绝至此乎!”

  话说回来,对建文忠臣杀则杀耳,杀之可成其千秋万世之名。王朝皇族更迭,诛杀前臣也不算太过分的罪行。“古者但有刑诛,从无玷染。”而朱棣秉承朱元璋老混蛋血脉中yínbào凶残的因子,把多位忠臣孝子的大好清白妻女送入教坊司(公家jì院)做xing奴,每天受二十多jīng壮汉子轮jian,生下男丁当家奴,生下女孩长大后接着做jì女,死后便“着抬出城门喂狗吃了”……——“此忠臣义士尤所为直发冲冠,椎胸而雪涕者也!”(谷应泰语)

  直到二十二年后,朱棣儿子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才下诏称:“建文诸臣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悉宥为民。”

  建文帝忠臣惟一善终者,只有魏国公徐辉祖一人。朱棣召见,徐辉祖不出一语。由于他是功臣徐达之子,家有免死的誓书铁券,其弟徐增寿又因想投降朱棣被建文帝杀掉,朱棣才免其一死,革其禄米,把他一直软禁在家。

  残bào如此,坐稳龙椅后的朱棣很想又换张脸皮以“仁德”形象留诸后世。特别可笑的是,永乐二十二年的甲辰科举考试,本来第一名状元是孙日恭。考试官员最后把录取名单呈给朱棣过目,这位流氓皇帝一反常态,细细研读,竟咬文嚼字起来:“孙日恭第一名,不行!日恭两字合起来就是‘bào’。(古文是竖版,所以两个字看上去就是“bào”字)朕一向以仁心为本,平生最恶残bào苛刑,隐bào于名的人断断不能为我大明状元。”老混蛋批来批去,从三甲之中点了一个名叫邢宽的人为状元。邢宽,乃“刑宽”的谐音,以此来显示永乐皇帝治下轻刑薄赋、仁德四海的“太平景象”。动辄诛臣下“十族”、杀人过万眼都不眨、处心积虑把忠臣妻女送入窑子每日定量供人轮jian的凶戾变态之人,临老又忽然变成似乎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连一“bào”字都堵心碍眼的“仁德”之人,不得又让人佩服职业统治者的演戏才能,已臻乎炉火纯青之境。

  第97节 盖棺论未定

  明成祖朱棣一生功业得失

  后世讲起朱棣,大多褒大于贬。对外方面,特别是他五征漠北,先后击败瓦剌和鞑靼诸部。同时,他又在西北设“关西七卫”,增设贵州布政司,在安南设jiāo趾布政司。对内方面,他发展经济,休养生息,使国家岁粮收入大幅增加;同时剥夺藩王实权,进一步加qiáng中央集权。文化方面,他授命臣下编纂《永乐大典》(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给他自己歌功颂德和篡改史实),对文化典籍进行系统整理。因此,《明史》中对他赞扬道:“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慕行节俭,水旱朝告夕赈,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dòng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然而,深入细致地研究明代历史,却可得出这样一个惊人结论——虽然明朝之亡追根溯源是亡之于万历,但一切深祸至忧其皆肇自这位“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的文皇朱棣。

  对内,明朝正是从朱棣起开始大用宦官。因为正是建文帝的宦官向朱棣报告金陵空虚的实qíng,朱棣才一反一直在河北、山西诸地兜圈子的常态,直捣京师,得登帝位。篡弑成功之后,朱棣大用太监,其间有郑和下西洋(这倒不是什么大坏事),李兴充当前往暹罗的国使,马靖镇甘肃,马骐镇jiāo趾。特别是永乐十八年,明祖又开设专由太监负责的东厂——由此,宦官拥有了出使、专征、监军、坐镇、刺探等诸多大权。明太祖本来有祖制:“内臣不许读书识字”,朱棣却一反其制,听凭太监们“学文化”,到了明宣宗更是在内廷设内书堂,派大学士教小内侍们书写。这些太监们时间充裕又无青chūn期烦扰,明古今、通文墨,如狗添翼,更能在关键时刻运用筹算智诈,欺君作jian。所以,明朝太监之祸日烈,如王振、刘瑾、魏忠贤等,积重难返,直至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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