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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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亭看着他:“你是没损失什么,可我怎么开工?”

  滕井说:“是这样,我影响了陈先生的经营。我的下一船货二十天之内就到岸,我想,每件布让利陈先生两块钱,还是按一千件算。这样可以吗,陈先生?”

  寿亭佯装无奈:“不可以又能怎么样?就这么着吧!你也有难处。明天我让家驹送订金来。”寿亭刚想站起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我说,你那国也怪,当兵的还能管着gān买卖的。”

  滕井gān笑着:“陈先生不了解日本,现在军队什么都管,不光做生意的,连学校他们都管。”

  “派人去教书?他们懂个屁!要说鼓捣着硫磺木炭造炸药,他们在行。”

  滕井也乐了:“他们不是去教书,是教学生们军训。在日本连女学生都要知道怎么用枪。我女儿来信告诉我的。”

  寿亭也乐了:“学用枪gān什么?将来打他男人?”

  滕井看看寿亭没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叹口气。

  寿亭见他不答,就作总结xing发言:“滕井哥,咱实实在在说,别的日本人我没打过jiāo道,不知道怎么个成色,你倒还不错,也挺有信用。可是你国里弄的那一套女人放枪,男人上房的,这是格外一路。”说着笑起来,同时告辞。

  滕井笑着拉住他:“陈先生,今晚我请你喝酒,喝最好的清酒。我做错了事qíng,理应赔罪。上次你忙,没喝好,咱们今天好好喝。我们一边喝着酒,我让人一边给你弹琴唱歌。”

  那女侍轻轻地把门拉开,面带敬意低头跪在门边。

  寿亭笑笑:“抓紧运布!你那酒——”他指了一下跪在门外的日本女侍,“和她一样。”

  “怎么样?清酒不好?”

  “水太多!哈哈……”

  滕井拍着寿亭的肩也笑了。

  【7】

  刘先生拿着账单站在明祖的办公桌前:“董事长,咱连让利带减价,陈六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了。今天我让人出去问了问,这四天,飞虎牌基本上是一尺没卖。”

  明祖点点头,学张作霖用大拇指左右捋了一下短胡子:“他就是卖,也无布可染了。自从他来了青岛,我就觉得不踏实,可一直没找到好办法。刘先生,咱这些天一共发到外埠多少?”

  刘先生:“细账在这里。”说着掀动账单,“天津、北京到唐山,沿铁路一共发出去四千三。水路发出去两千六。贾小姐还来电报要货。”

  明祖沉吟,然后说:“你回电报告诉她,先不发了,减价到此为止。先卖完这些再说,反正陈六子的布顶不上去。等他们卖完了,第一步,恢复原价,第二步咱就该涨点价了。刘先生,你这两天也琢磨琢磨,看看涨多少比较合适。”

  刘先生答应着要走,明祖又叫住他:“告诉门房,千万不能放陈六子进来。我绝了他的后路,他肯定急。滕井来电话,说昨天陈六子去把他骂了一顿。这陈六子原来是个要饭的,脾气又急,什么事都能gān出来。gān脆派人去大华门口盯着,只要看见陈六子往咱这边走,抓紧跑回来送信儿。”

  【8】

  火车快进站了,家驹扶着二太太站起来,随之叹了口气。

  “怕咱爸骂你?没事,我去给咱爸说。他老人家总不会骂我吧?”二太太虽说是怀了孕,但肚子还没鼓出来。

  家驹摇头:“前人曾说近乡qíng怯,我现在是近乡心虚。不管出现什么局面,你都得忍着,不能大哭大闹,得慢慢地来,让他们慢慢地接受你。翡翠不会对你怎么样,咱娘可能会说几句,没大事。也不知道家骏收到信没有?”

  车站外,一辆骡车,佃户牵住缰绳,家骏站在车前,从出站的人流里找他哥。

  家驹和二太太出来了:“家骏,我在这儿。”

  家骏发现了目标,笑着跑上去。还不等他开口,家驹对二太太说:“这是家骏。家骏,这是你嫂子。”

  家骏点头赔笑,只是对嫂子这个称谓不太适应:“呃,呃,小嫂子。”

  二太太脸上本来满是笑意,让家骏这一个“小”字减去了一些:“二弟好。”

  家驹忙更正:“不对,你得叫二叔。”

  “二叔?为什么叫二叔?”

  家驹有点烦:“指着孩子叫。”说着把皮箱递给了兄弟。佃户牵过骡车。

  二太太更纳闷,家骏忙说:“叫什么都一样,都一样。嘿嘿。”

  二人上了车,二太太让家骏也上来。家骏摆手不上,示意佃户启动。

  家驹在车里说:“男女授受不亲。这时候你看着他在地下走,可到吃饭的时候,你们这些女眷就不能到桌子上来吃,得坐在旁边的小矮桌上,菜可能也不一样,你得有点思想准备。”

  二太太茫然地应着。

  街口上,家骏太太斜伸着身子往这边望,王妈领着她那刚会走的孩子。她看见车子,惊喜地喊:“来了,来了!王妈,快跑回去送信儿!”

  王妈想先睹为快,但一看主人的脸色,领着孩子快步往回走。家骏太太没等二太太下车,就忙着和二太太打招呼,车上车下乱jiāo流。

  车没去卢府,而是去了旁边的一个院子。这院子里的枣树上还拴着驴,墙根处还立着农具。

  家驹感到意外:“家骏,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来了庄户院儿?”

  家骏尴尬地笑,没有作答,只是抽出凳子放在车尾,侍候着兄嫂下车。

  王妈来了,跑到家骏太太跟前,小声地说:“二相公娘子,老太太说,先让大相公自己过去。”说着看家驹。

  家驹也听到了,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二太太手上,也是安慰,同时也是示意让她稳住。

  翡翠坐在自己屋中的椅子上,手平放在腿上发呆,神qíng木然地看着外边。

  老太太进来了,表qíng由尴尬转为关切:“翠儿,翠儿?”

  翡翠这才醒过神来,忙起身:“姑,你不用过来,我没事儿。”

  老太太跺下脚:“我打发人叫家驹去了。咱得当面问问他,这是为啥。”老太太也自知这话没有实际内容,心虚地偷眼看翡翠。

  “姑,人都来家了,就这样吧。别再弄出动静来,让四邻们笑话。”

  “弄出动静来?动静小了我都不散伙。你稳住,那二婆子进来给你磕头的时候,不用正眼看她,先杀杀她的威风。”

  翡翠为难:“姑,这些礼数免了不行吗?她还怀着孩子,身子也不灵便。弄得过了火,家驹哥也是为难。”

  “他为啥不想想让咱为难呢?可让他气死我了!”

  家驹进了院子,老太太按一下翡翠的手:“翠儿,你坐着,我先去问问他。啊,翠儿,你坐着。”老太太不放心地出去了。

  翡翠隔着竹帘看见家驹走向北屋,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呆在那里,口中喃喃地自语:“家驹哥……”傻站了一会儿,泪慢慢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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