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过来架着,兰芝一蹦一跳地向北屋走。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屋里,咧着嘴装欢乐:“有事吗,东初?去青岛呀!好,我知道了。你还回来拿点衣服吗?噢,马上回来呀,好,好,我这就给你准备。好好,我知道。”说着把电话放下了。
王妈慌着问:“这可怎么办?”
兰芝笑笑:“没事儿,先生知道了也不要紧。你俩出去可不能说呀!老王你出去,我好看看摔破哪里了。”
老王忙出来,王妈拿红药水,兰芝解裤腰:“真疼呀!我得把这笔账记到封建主义上面。”
下一篇日记有了主题。
第十三章
【1】
冬天的一个早上,明祖穿着皮袍子下了洋车。
办公室里,贾小姐早来了。她见明祖进来,也没起身,明祖对她笑笑:“来得这么早?”
贾小姐伸手倒茶:“我是不放心你,怕你再让陈六子坑了。”
“哪有的事儿!”明祖说着挂好外衣,坐在贾小姐旁边的沙发上。
贾小姐问:“他约你吃饭,都说了些什么?”
明祖看看门,低声说:“寿亭想退出青岛,问咱要不要大华。除了他那飞虎牌,别的都能卖给咱。”
贾小姐本来半躺在沙发里,一听这话立刻坐正:“为什么?”
明祖叹了口气:“上海布价格越来越低,成色也可以,日本布和青岛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咱现在的产量也是越来越小。加上日本人占了东三省,那些日本人在东三省实行专卖制度,市场都由他们控制着。青岛就咱和大华这两个大厂,这一下子失去了三个省的市场,市场太小,再经营下去不仅无利可图,说不定这两家还能挤起来。我看他说的是实话。他感到欠咱个人qíng,这才首先问咱。如果咱不要,他想卖给一个德国人。”
贾小姐很感兴趣:“他要多少钱?”
明祖点上支烟,吐出一口,把茶端起来:“具体没说,我听他那口气,七八万就行。这价钱是不高,可眼下咱这一个厂都开工不足,再收一个厂,没有什么用处呀!”
贾小姐又坐回去:“东三省的市场是没有了,咱们可以向济南方向发展呀!我看可以考虑买过来。”
明祖笑笑:“思雅,赵东初兄弟俩的三元染厂比咱大得多,他染的那布虽说比不上陈六子,但比咱的成色好。我看向济南方向发展,困难相当大。陈六子也说了,他卖了大华,也想去济南开染厂。光一个三元就够咱受的,再加上陈六子,我看向那个方向发展是死路一条。”
贾小姐说:“他要是卖五万,我自己就想买过来。”
明祖拍了一下她的膝头:“思雅,这里头有个qíng分。当初他将计就计,让咱亏了一万多大洋,这事一直在他心里搁着。别说五万,就是八万,除了我,别人他谁也不卖。现在滕井整天找他,想买下大华,只是他不愿意卖给日本人。我看,这事你就别想了。”
贾小姐不依不饶:“你也是傻,就用你的名义买,接过来之后你再让给我呀!”
明祖苦笑一下:“思雅,男人之间的事qíng,有些你不懂,对方要是真诚地待你,你不好意思骗他。这事我不能办。”
贾小姐不以为然:“什么真诚,上回卢家驹约你去崂山,我觉得就是他下的套子。我始终纳闷,滕井那一船布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没了。陈六子很刁。”
明祖紧张起来:“思雅,这话你出去可不能乱说。滕井也这样问过我,我说是早就约好的。思雅,你看滕井现在多横。那天他到厂里来,上来二话没说,直接就问咱元亨染厂卖不卖。当时我还没回过味来,后来才知道,他现在是直接给日本政府gān事。咱说了个不卖,他回去就给咱每件布里长了两块钱。长就长了吧,他那布明明在西平新仓库放着,可就是不给咱,故意让咱不能正常开工。你那关东军的朋友也让他告了,还受了处分,降职调到南满铁路去了。你刚才说的话要是让滕井知道了,他还不得派人杀了寿亭。思雅,咱这些年是和大华磕磕碰碰的,但大家都是中国人,咱得知道个里外。”
贾小姐点点头:“我就是觉得,这些年没能赢陈六子一局,心里窝火。”
“思雅,人家这就不在青岛了,忘了那些事吧。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生什么气?其实,咱也该想想自己下一步怎么办了。”
“咱就是不卖,我看滕井也不能把咱怎么样。青岛他还没占呢!现在全国上下喊抗日,我看东北他们也长不了。明祖,你就帮我这一回,帮着我把大华买下来吧!”
明祖站起来:“思雅,你要钱我给钱,要物我给物。你自己去和陈六子谈吧,这个忙我不能帮。这涉及到我孙明祖的人品。思雅,你也对我挺好,咱俩也这些年了,但是,这个忙我实在不能帮。”
贾小姐坐在那里愣神,想计策。
这时,刘先生敲门,明祖站了起来。
【2】
大华染厂办公室里,寿亭、家驹、吴先生都在。家驹坐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剔着烟嘴。寿亭点上烟,对吴先生说:“快过年了,咱怎么给工人发‘喜面儿’?”
吴先生试探地说:“还按去年的规矩办,一人五块?”
寿亭摇摇头:“不行,太少。咱这帮子工人都挺能gān,东北来的那些人更好,五块太少。家驹,你说说,咱发多少?”
家驹笑笑:“六哥,还是你那句话,我是磨道里的驴——只听吆喝。还是你定吧。你觉得少,就十块。反正咱也赚钱了。”
老吴笑着说:“掌柜的,我家老爷子让你年下务必去一趟,他要亲自谢你。他逢人就说陈掌柜的送给他一百亩地,整个张店没有不知道的。”
“好,好,我去。我看,今年每人发二十块。家驹,你说呢?”
家驹chuī通烟嘴,把烟装上,说:“行,就按二十发。让工人们知道,只要跟着六哥,就有奔头。”
寿亭站起来:“是跟着东家有奔头,要不是你指画得好,咱这大华还不早死挺了?哈……”
“六哥,你又在耍我。”家驹也笑起来。
老吴觉得发二十块钱太多,心疼得试了好几试,只是没敢说出来。他轻轻地问:“那两个残废呢?”
寿亭把茶放下,猛醒道:“你要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人家是在咱厂里轧残的手,咱不能像别的厂那样,给俩钱就打发了。那俩残废每人三十块。只要大华染厂还在,他们就有饭吃。不仅有饭吃,还得有钱花。这事儿要让工人们都知道,让他们知道大华染厂不仅买卖好,还有股子人味。”
家驹说:“这事办得好,办得高!找这帮子工人不容易,没白没黑地gān。六哥,这事有点高度。”
寿亭看了看家驹:“我这马上就给你来没高度的。家驹,我想把吕登标辞了。你看他这把头gān的,没一个工人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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