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幽深,两旁的墙壁长了不少青苔,看上去很脏,地上都是积水,还有些诸如菜叶剩饭之类的垃圾。她小心地避开,绕过一个弯,终于看到了王婆的家。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屋子,窗棂斑驳,玻璃缺了一块,房门关着,似乎有客人。她从缺的那一块往里看,神色顿时一变。
那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瞿思齐。
他怎么来了?
“年轻人,你要请谁?”
“我要请我母亲。”
“她叫什么?”
“金虹岚。”
王婆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满脸皱纹,都看不出她到底多少岁。她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从一个白瓷碗里抓起一些药糙,扔进桌前的香炉里,香烟袅袅而出,她伸过头去闻了闻,鼻翼煽动,然后全身猛地抖动起来,就像触了电,眼白上翻,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抖了半分钟,她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妈妈。”瞿思齐轻轻地喊了一声,白小舟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qíng,带着期望与不安,像一个渴望得到妈妈注意的孩子。
王婆看清面前的少年,忽然尖声大叫:“怪物!你这个怪物!别过来,别过来!”
“妈,是我,我是思齐啊,你的儿子。”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怪物!”王婆指着他破口大骂,“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生下你的,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算命先生就说你是个克母的孽障!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是!就是你害死了我!你这个怪物!”
“妈妈,对不起。”瞿思齐痛苦地说,想碰她,又不敢碰,“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
“怪物!怪物,你这个害死母亲的怪物!上天为什么不收了你!雷为什么不劈了你!为什么!”王婆跳起来打他,一个劲朝他脑袋上打,打得很用力,就像面前这个少年真的跟她有血海深仇,瞿思齐却不还手,只是抱着脑袋,任她打骂。
“住手!”白小舟怒不可遏,“你个王婆,装神弄鬼就算了,为什么要打我朋友!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王婆受了惊,又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瞿思齐急道:“妈妈,你不要走啊。不要走!”
王婆跌坐在椅子上,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冤孽啊冤孽。”王婆叹息,“你这又是何苦。窗外那小姑娘,进来吧。”
说罢,门竟然自己无声无息地开了,白小舟犹豫着走进去,看见瞿思齐额头上多了几道抓痕,连忙问:“你没事吧?”
瞿思齐低垂着头,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隐痛:“我,我没事。”
“思齐,你不要相信这个跳大神的。”白小舟不满地瞪着王婆,“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有,请来的这个,也不一定真是你母亲。”
“不,那是我妈,我知道,那就是我妈。”瞿思齐抓扯自己的头发,“妈,对不起。”
“我才不信。”白小舟抬了抬下巴,“王婆,你倒是请请看,能不能把我外公请回来。”
“本来我一天只给一个人请神,既然你这小妮子不信我,我就再请一次。”王婆笑道,“说吧,你外公叫什么?”
“卫天磊。”
“卫天磊?”王婆的绿豆眼霎时睁得宛如两颗huáng豆,“你,你是卫先生的外孙女?”
“怎么,你认识我外公?”
“卫先生的大名在异能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王婆奇怪地说,“你是他的孙女,怎么会不信鬼神之说?难道卫先生没有教你术法吗?”
“什么术法,我不知道。”白小舟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外公请来?”
“能为卫先生请灵,是我的荣幸啊。”王婆焚香,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些什么,然后又浑身抖动起来,这次足足抖动了三分钟才停止,缓缓睁开眼睛。
白小舟有些期待,又有些怀疑:“外,外公?”
“没请到。”
白小舟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我说吧,思齐,我们走。”
“不是我不灵,或许卫先生已经转世了,或许卫先生不肯来,又或许……卫先生根本没有死。”
白小舟只当她在为自己不灵找借口,也不与她多说,拉了瞿思齐就往外走。
气氛有些压抑,一向多话的瞿思齐今天却安静得有些奇怪,白小舟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发现他始终低垂着头,整张脸都淹没在yīn影里,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瞿思齐发现她在偷看,吸了下鼻子:“我没哭。”
“谁也没说你哭了啊。”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你的家事,你愿意说的时候会说的。”
瞿思齐无奈地叹息:“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都这么聪明。”
“我知道这会显得你很笨,不过你不要气馁……”
“行了。”瞿思齐打断她,“你说话真的越来越像龙老师了。”
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一辆雅致T系汽车缓缓地滑行过来,停在瞿思齐面前,瞿思齐脸色骤变,仿佛一瞬间从嬉皮笑脸的小流氓变成了冷眼冷面的木头人。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和瞿思齐极像的脸,只是老了二十多岁。
“思齐。”他微笑,“我正想去找你。”
瞿思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思齐!”男人下车,“你奶奶病了,想见你。”
瞿思齐声音冰冷:“我没有奶奶。”
“思齐!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白小舟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他叹了口气,对她露出微笑:“你是我儿子的朋友?”
原来他是瞿思齐的父亲。
白小舟点头。
“女朋友?”
白小舟连忙摇头。他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这是他奶奶给他的,替我转jiāo给他吧。”
那是一枚小巧的女戒,白银质地,上面烧铸了兰花,镶嵌了红宝石,造型别致,应是好几百年的老物件了。
“好。”白小舟答应一声,朝瞿思齐追了过去。
瞿思齐的父亲靠在车门上,看着她远去,若有所思。
“喂。”白小舟拍了拍瞿思齐的肩膀,“给,你爸说是你奶奶留给你的。”
“他不是我爸,我也不要他的东西。”
“可是这东西不一般啊。”白小舟将戒指举到他面前,“上面笼罩着一团白雾,看来是好东西啊。”
瞿思齐抓过戒指,狠狠扔在地上:“他的东西,再好我也不要!”
白小舟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瞿思齐知道自己发错了火,声音顿时软了下来:“对不起,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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