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白小舟将手臂从他那双布满老茧且如枯枝一般的手中挣脱出来,“我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老头抹了抹眼泪:“来,来,快坐。”他上下打量白小舟,“像啊,和你母亲真像,我也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你母亲了,她还好吗?卫师公呢?身体还硬朗吗?”
白小舟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我外公……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过世了?”老头惊道,随即又叹息:“卫师公年岁已大,我早该想到的,唉……可惜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祭拜。”
白小舟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只是告诉我,外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她从来没有带我去扫过墓上过坟。”
“师公曾说,人死如灯灭,去了就去了,不必太过牵挂。以他的个xing或许是不会起墓的,只找一片风景秀美的地方随便一埋就了事。”
“哭什么哭。”龙初夏不满地说,“你是要惹得小舟也跟着痛哭流涕才满意吧?”
老头连忙把眼泪擦了:“好,好,不说那些伤心事了。小舟今天来看我,真是今年最大的喜事,我虽然戒酒戒了很多年,但今天要破破戒,不醉不归。”
“好,我这个做师叔的陪你喝,舍命!”龙初夏应喝道。
师叔?龙初夏是这老头的师叔?这是个什么辈分?白小舟彻底懵了,龙初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叫孙思询,已经退休多年啦,退休前的工作是——洛阳孙家家长。”
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很聒噪,在路边摊喝酒吃辣子田螺的时候,孙思询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以前的事。他的父亲曾得过卫天磊的指点,因此奉卫天磊为师,一生对他都很尊重。孙思询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闯下过多少麻烦,最严重的一次被人追杀,肋骨全断,武功全废,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是卫天磊救了他,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为他调养了三年,终于恢复了九成,还指点了他一点儿法术,若不是卫天磊,他后来不可能成为孙家家长。
白小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和孙家竟然有这等因缘。
“我师傅和卫伯父是结义兄弟,思询不是我的师侄又是什么?”龙初夏又给他满上二锅头,“来,师侄,喝。”
“不害臊!”孙思询一把年纪,竟然小孩心xing,“你才多大年纪,就敢给我当师叔。”
“谁叫我辈分高呢,说起来我师傅也是桃李满天下,叫我师叔师公的,不知道有多少。”龙初夏喝得双颊绯红,有了几分醉意,“我说师侄啊,我要恭喜你啊。听说你们孙家最近新开展了个业务,挣钱多,还能结识权贵,孙家想要振兴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拐弯抹角。”
“你喜欢看电影,《人皮客栈》看过吧?”
孙思询的目光瞬间沉下去,仿佛只是一刹那,他就从老顽童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领袖。
“本来目标只是些流làng汉,不用担心后患,只可惜这次孙家服务的千金大小姐太无法无天,杀了个出身显赫的女孩,唉——”龙初夏拖着长长的尾音,“那女孩死得真惨啊,被乱箭she死的,那种骨头做成的骨簇,好多都卡在骨头里取都取不出来啊,太惨了。孙家就要大祸临头咯。”
“我就知道你找我没什么好事儿。”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你,难道要我直接杀到孙家去?”
孙思询闷闷地喝了半瓶酒:“谁gān的?”
“听说是孙智宸。”
孙思询继续闷着头喝酒,喝了半宿,最后将酒瓶往地上一砸:“给我点儿时间,我给你个jiāo代。”
把喝得烂醉的孙思询送回他那狗窝一样的家,白小舟轻声问:“其实你并不觉得孙智宸是凶手吧?”
“小舟,你说孙家的人帮那些有钱人找乐子,是为了什么?”
“钱,或者权吧。”
“那就对了,钱和权,孙智宸都没有半分兴趣,以他孤傲的个xing,那些贵人在他的眼中跟臭虫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为什么要跟孙思询说……”
“你说,为什么霍炎彬会接到孙智宸就是凶手的消息?是谁放出的消息?”
白小舟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有人想嫁祸给他!”
“没错,而且这个人在孙家的地位绝对不低。”龙初夏双手环胸,“否则孙家早就清理门户了。孙家人多势众,我们不可能上门去抓人,就算抓了人,也无法定罪,总不能跟法官说,他们用法术杀人吧,所以还是jiāo给孙家人自己解决比较好。孙思询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那岂不是罪魁祸首——那个KTV女孩也不能绳之以法?”
龙初夏无奈地笑:“世上总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qíng,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无法纠正。无可奈何,这就是人类最可悲之处吧。”
白小舟沉默。
难道期望犯法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奢求吗?那么051研究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两天后,司马凡提来到研究所,表qíng依旧如丧考妣。
“我接到了上头的命令,霍小梅的案子要冷处理了。”他yīn沉着脸,接过叶不二煮的咖啡,一饮而尽,“从明天开始查新的案子。”
龙初夏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托人帮忙打探过了。”朱翊凯说,“那个女孩已经被送到国外,现在很可能在地中海沿岸。”
白小舟咬着下唇,无能为力的感觉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案子冷处理,霍炎彬说了什么没有?”龙初夏忽然问。
“没有。”司马凡提说,“连打通电话问问qíng况都没有。”
龙初夏忍不住哈哈大笑,司马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兄妹之qíng始终敌不过利益。霍炎彬一定与女孩的家族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保持沉默。”
“啪。”白小舟拍案而起,一脸愤懑,胸口快速起伏,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身冲出去。朱翊凯本能地起身去追,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妥,龙初夏推了他一把:“愣着gān什么,还不快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龙初夏叹了口气:“曾经我也和她一样。”
“现在不也一样吗?”司马凡提说。
龙初夏轻笑,是的,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她始终不曾改变过,只是脸上多了一层面具罢了。
“龙老师,善恶到头终有报。”叶不二握着拳头说,“我相信那女孩一定会遭天谴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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