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要是以为曹cao不会整人报复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曹cao这个人,报复心是很重的。而且,报复起来,一点都不手软。公元193年秋,曹cao亲提大军,直扑徐州。一则因为徐州牧陶谦此刻与公孙瓒联手对付他,二则因为陶谦曾出兵帮助袁术打过他,三则因为他父亲曹嵩和弟弟曹德被陶谦的部将张闿(音凯)抢劫并杀死。杀父之仇,岂能不报,何况仇人又是敌人?这一下陶谦吃不消了,只好逃进郯城(今山东省郯城县)躲起来。曹cao打不下郯城,便拿徐州老百姓出气。于是纵兵扫dàng,实行“三光”政策,前后杀了数十万人,仅一次就在泗水边“坑杀男女数万口”,连泗水都被尸体堵塞,为之不流。徐州地区许多城池“无复形迹”,不但没有人影,连jī犬都杀光了,简直就是惨绝人寰。所以195年曹cao打算再次征讨徐州的时候,谋士荀彧(音玉)就断言徐州军民一定会拼死抵抗,决不投降,因为上次杀的人实在太多。确实,曹cao这一回,也报复得太过分了。陶谦即便罪大恶极,也顶多杀了他本人或他那一伙,关老百姓什么事呢?如此滥杀无辜,岂非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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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宽容与报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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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连他树的那个样板张绣,似乎也是遭了报复的。他随曹cao北征乌桓,还没到地方就死了,死因不明。《魏略》说是被曹丕吓死的。张绣为了讨好曹丕,曾多次请他聚会,没想到曹丕竟然发怒说:你杀了我哥哥,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见人呢!张绣“心不自安,乃自杀”。此案甚为可疑,姑不论。但他的儿子张泉被杀,则是事实。张泉是因牵扯到魏讽谋反案中被杀的。据说此案“连坐死者数千人”,时在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是曹cao生前最后一次大清洗,下手的人又是曹丕,但下令的却是曹cao。此案的案qíng倒不复杂。据说魏讽是沛人,“有惑众才,倾动邺都”,大约是个“摇唇鼓舌,妖言惑众”的人。曹cao的魏国相国钟繇(音由)见他名气大,便让他做了西曹椽。可是这个魏讽,却趁曹cao在前线指挥与关羽决战之机“潜结徒党”,与长乐卫尉陈祎(音伊)密谋袭取邺都,抄曹cao的老窝。然而事到临头,陈祎却害怕了,便向看家的曹丕自首告密。曹cao铲除异己向来就不手软,何况前方吃紧之时,更不容后院起火。曹丕手上有了老头子的令箭,也就趁机大开杀戒,杀魏讽,也杀与本案有牵连的人,包括张泉。
现在已无法查明张泉是怎样卷进此案的。一种可能是张泉因曹丕bī死了父亲,心怀仇恨或心存恐惧而加盟魏讽的徒党。第二种可能是曹丕因有间接谋杀张绣之嫌疑,畏惧张泉报仇,gān脆bī人谋反,杀人灭口。第三种可能则是曹丕并未bī死张绣,但也深知曹cao笼络张绣,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杀子之仇是不会忘记的。报复既然无法施加于张绣,那就拿张泉来抵罪好了。你杀了我的儿子,我也杀你的儿子,岂不是扯平了?曹丕揣摩到曹cao的这一心思,便想趁机替父王了却这一心思,没准更能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曹cao直接下令处死张泉。总之,张泉之死,很有可能是冤案,或是被bī上梁山。事实上,魏讽一案牵扯的人那样多(《世语》说数十人,《通鉴》说数千人),冤死鬼是少不了的,其中说不定就有曹cao早就想报复又没有机会报复的人,比如在官渡之战中与袁绍暗中勾结的那些家伙。
实际上,曹cao既爱才又妒才,能容人也会整人。他整起人来,也与他用人一样,是“大手笔”。没有什么他不敢杀的人,也没有什么他杀不了的人。当年在兖州时,他就杀了鼎鼎大名的边让。边让,陈留人,博学有辩才,所著《章华台赋》传颂一时,大将军何进曾特予征召,蔡邕、孔融、王朗等名士也都极为推崇,他本人也做过九江太守,后来辞官在家。边让自己是名士,自然不大看得起曹cao这个宦官养子的儿子,可能很说了些侮rǔ不恭的话,自以为曹cao不敢把他这个大名人怎么样。谁知此时曹cao还不是宰相,肚子里也还撑不了船,便悍然地把他杀了,而且还杀了他一家。沛相袁忠和沛人桓邵也看不起曹cao,边让被杀后,两人逃到jiāo州,家人却落入虎口。后来桓邵自首,跪在曹cao面前求饶,曹cao却恶狠狠地说:下跪就可以免死吗?当然不能。结果桓邵也被推出去斩首。
曹caogān的这件事,影响极坏,当时就引发了一场叛乱,事后也一直被人们议论。有了这次教训,加上官也大了,野心也大了,慢慢学得“将军额上跑马,宰相肚里撑船”,报复起来,也就不那么直截了当。但报复还是要报复,嫉妒还是要嫉妒的。即便是老朋友,也不例外。老朋友许攸、娄圭,都因为才智过人又“恃旧不虔”(仗着自己是老朋友而对曹cao不恭)而被杀。娄圭,字子伯,少有猛志,智勇双全,追随曹cao,立功极多,曹cao常常自叹不如(子伯之计,孤不及也),终因嫉才而杀了他。
相对娄圭而言,许攸就有点自己找死。他既恃旧,又恃功,一直对曹cao不那么恭敬客气,常常当着众人同曹cao开玩笑,甚至直呼曹cao的小名说:阿瞒呀,没有我,你就得不到冀州了。曹cao表面上笑着说:是呀是呀,你说得对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后来曹cao攻下邺城,许攸又指着邺城城门对曹cao身边的人说:这家伙要不是有了我,就进不了这个门啦!曹cao便再也不能容忍。当年在官渡,曹cao危在旦夕,对许攸的放肆只好忍了又忍,这会儿可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于是曹cao便毫不犹豫地要了他的xi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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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宽容与报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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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实在是白长了个聪明脑袋。他难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而老虎终究是要吃人的么?老百姓都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许攸却不但要去摸,而且越摸越上瘾,哪里还能保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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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几桩谋杀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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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但凡得罪、顶撞过曹cao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实在找不到岔子,就诬以谋反;谋反的赃也栽不了,便诬以“腹诽心谤”。腹诽心谤可是既说不清又不要证据的事,当然一抓一个准。这种以“腹诽心谤”为罪名杀人的事,刘邦gān过,汉武帝刘彻gān过,曹caogān起来也很得心应手。那个道德最高尚、品行最端正、作风最正派,在群众中威望最高的崔琰,就是这样被曹cao整死的。
崔琰,字季珪,是当时最为德高望重的名士,史书上称他“清忠高亮,雅识经远,推方直道,正色于朝”,也就是清廉忠贞,正派儒雅,既有高风亮节,又有远见卓识,看人看得准,做事做得正,而且仪表堂堂,凛然于朝,据说连曹cao看到他,也为他那一身正气而慑服(太祖亦敬惮焉)。事实上曹cao也很推崇他,说他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伯夷是所谓“君子”的典型,据说他“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史鱼则是所谓“直臣”的典型,因卫灵公不纳他的忠言,便在临终前留下遗嘱,不让家人给他在正堂治丧,终于用这“尸谏”的方式,迫使卫灵公改正了错误。所以孔子说:正直啊,史鱼!国家有道他像箭一样直,国家无道他也像箭一样直。孟子则说: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贫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认为崔琰是众人的表率,时代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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