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儿,约翰·索普先是在吩咐马的事,随后也走过来,凯瑟琳马上得到了应有的补偿,因为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轻轻拉了拉伊莎贝拉的手,一面笨拙地将一条腿往后一退,另一条腿一弯曲,向凯瑟琳微微鞠了个躬。他是个体魄健壮的青年,中等身材,面貌粗俗,体态笨拙。他似乎唯恐自己太漂亮,所以就穿了一身马夫的衣服,唯恐自己太文雅,所以便在应该讲究礼貌的时候表现得十分随便,在可以随便一点的时候又表现得十分放肆。他掏出表,说道:“‘你猜我们从泰特布里到这儿走了多少时间,莫兰小姐?”
“我不知道有多远。”她哥哥告诉她是二十三英里。
“二十三!”索普大声嚷道,“足有二十五英里。”莫兰加以分辩,而且搬出了旅行指南、旅店老板和里程碑作证据。可是,他的朋友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他有个更稳妥的距离测量法。“根据路上的时间来计算,”他说,“我敢肯定是二十五英里。现在是一点半,城里的钟打十一点的时候,我们从泰特布里旅馆的院子里赶车出来。全英格兰有谁敢说我的马套上车每小时走不到十英里。这不恰好是二十五英里。”
“你少说了一个钟头,”莫兰说,“我们离开泰特布里的时候,才十点钟。”
“十点!肯定是十一点!我把钟声一下下都数过了。莫兰小姐,你这位哥哥是想把我搅糊涂啊。你只要瞧瞧我的马,你生平见过这么快的马吗?”[
仆人刚刚跳上马车,准备赶开。]“这样出色的纯种马!说什么三个半钟头只跑了二十三英里!瞧瞧那匹马,你认为这可能吗?”
“看样子的确汗淋淋的!”
“汗淋淋的!我们直到沃尔考特教堂,它都没倒一根毛。你瞧瞧它的前身,瞧瞧它的腰,只要看看它走路的姿态。它不可能一个钟头走不了十英里。把它的腿捆起来,它也能往前走。你觉得我这辆马车怎么样,莫兰小姐?轻巧吧?弹xing真好,是城里造的。我买了还不到一个月。本来是给基督教会学院①的一个人定做的,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人很不错。他用了几个星期,后来想必手头紧了,就想脱手。恰在这时,我想找一辆轻便马车,虽然有双马拉的我也想买。说来也巧,上学期我在马格达仑桥上遇见了他,他正赶车去牛津。‘哦!索普,’他说,‘你想不想买这么一辆小车子?这类车里它算最棒的了,不过我可用腻了。’‘噢!该死,’我说,‘我买了。你要什么价?’莫兰小姐,你猜他要了多少?”
“我当然猜不着。”
“你瞧,完全是双马双轮马车的装潢:座子、行李箱、剑匣、挡泥板、车灯、银镶线,你瞧,一应俱全。那铁制部件跟新的一样,甚至比新的还好。他要五十几尼。我当即同他拍板成jiāo,把钱一扔。这车就归我了。”
“的确,”凯瑟琳说,“我对这种事一无所知,无法断定究竟是便宜还是贵。”
“既不便宜也不贵。也许我可以少出点钱,但我不喜欢讨价还价,再说可怜的弗里曼需要现钱。”
“你心眼真好,”凯瑟琳十分高兴地说道。
“噢,该死!在有能力为朋友帮点忙的时候,我讨厌小里小气的。”
这时,两位先生问起两位小姐打算到哪儿去,问明之后,便决定陪她们一起去埃德加大楼,顺便拜访一下索普太太。詹姆斯和伊莎贝拉在前面引路。伊莎贝拉觉得自己十分走运,眼前这位先生既是她哥哥的朋友,又是她朋友的哥哥,心里一高兴,免不了要想方设法让他一路上愉愉快快的。她的心qíng是那样纯洁,丝毫没有卖弄风骚的意味,因此,当他们在米尔萨姆街赶过那两个讨人嫌的年轻人时,她全然不想去挑逗他们的注意力,只不过回头望了他们三次。
约翰·索普当然是和凯瑟琳走在一起啦。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他又谈起了他的双轮轻便马车:“你将发现,莫兰小姐,有些人还是会认为我买了个便宜货,因为第二天我本来可以一转手多卖十几尼的。奥里尔的杰克逊一开口就给我六十几尼。当时莫兰也在场。”
“是的,”莫兰无意中听见了,说道。“不过你忘了,还包括你的马呢。”
“我的马!哦,该死!我的马给我一百几尼我也不卖。莫兰小姐,你喜欢敞篷马车吗?”
“是的,非常喜欢。这种马车我一直没有机会乘,不过我倒是特别喜欢的。”
“那好极了。我每天都可以让你乘我的车出去。”
“谢谢,”凯瑟琳答道。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接受这样的好意是否妥当。
“我明天就带你上兰斯当山。”
“谢谢你。可是你的马不要歇歇吗?”
“歇歇!它今天才走了二十三英里。真是胡说八道。歇息最伤马不过了,也使马疲乏得最快。不,不能歇。我平均每天要让马运动四个钟头。”;
“真的吗?”凯瑟琳认真地说道。“那就是一天四十英里啊。”
“四十!哼,说不定有五十英里呢。好了,我明天带你上兰斯当山。记住,我可跟你约定啦。”
“那该多有意思啊!”伊莎贝拉转过身,大声嚷道,“亲爱的凯瑟琳,我真羡慕你。不过,哥哥,你车上坐不下第三个人吧?”
“什么第三个人!当然坐不下。我来巴思不是为了带着妹妹四处兜风的。那岂不要成为笑话!莫兰会照应你的。”
那两个人听了这话,互相客气了一番,但是具体说了些什么话,最后决定怎么办,凯瑟琳并没听见。她的同伴刚才那股兴致勃勃的谈锋现在消沉了,只有见到女人的时候才对其容貌断然品评一声,话语简短,褒贬分明。凯瑟琳带着年轻女xing的谦逊与恭敬,尽可能洗耳恭听,随声附和,唯恐以自己的妇人之见唐突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男人,特别是在牵涉到女xing的美貌这样一个话题上。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话锋一转,提出了她心里思忖了很久的一个大问题:“你看过《尤多尔弗》吗,索普先生?”
“《尤多尔弗》!噢,天哪!没着过。我从不看小说,我还有别的事要gān。”
凯瑟琳觉得十分羞愧,正想道歉,不料约翰把她打断了:“小说里尽是胡说八道!自从《汤姆·琼斯》②以后,就没有一本像样的小说,只有《僧人》③除外。我几天前看过这本书。至于别的小说,全都是些无聊透顶的作品。”
“我想你若是看看《尤多尔弗》,一定会喜欢的。这本书有趣极了。”
“老实说,我才不看呢!我要是看小说,那就看拉德克利夫夫人的。她的小说倒挺有意思,值得一读!那里边还多少有点逗趣的内容和对大自然的描写。”
“《尤多尔弗》就是拉德克利夫夫人写的,””凯瑟琳说道。她这话说得有点犹豫。唯恐让对方下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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