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山_余杰【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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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是相思的天,

  继着蔷薇凋零的,

  已是凄艳的海棠了!

  东方刚出的朝阳,

  she出万丈的光芒,

  迪娜的忆念,

  在朝阳前面呢,

  在朝阳的后面呢?

  朱生豪还想把两人唱和的诗歌整理成集子。他在给宋清如的信中说:"你的诗集,等我将来给你印好不好?你说如果我提议把我们两人的诗选剔一下,合印在一起,把它们混合着,不要分别哪一首是谁的,这么印着玩玩,你能不能同意?这种办法有一个好处,就是挨起骂来大家有份,不至于寂寞。"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诗歌,但我们的qíng书,也足以连缀成一本小册子。将来有一天,要是它们能够出版的话,我也愿意跟你一起挨骂呢。

  你说,假如我们的书信真的出版了,有没有人会共鸣和感动呢?相比之下,读者更喜欢谁的文字呢?

  不管别人了,至少你和我会为对方的文字而感动,这就够了。

  我忽然想起,曾经拍摄《红》、《白》、《蓝》等杰作的电影大师基斯洛夫斯基,在一次访谈中讲到的两件小事。

  在巴黎郊外,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认出了他,走上去对他说,看了他的电影之后,她真正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大师说:"只为了让一位巴黎少女领悟灵魂真的存在,就值得了!"

  在柏林大街上,一个五十岁的女人认出了他,拉着他的手哭起来。原来,她的女儿虽然与她住在一起,却形同陌路人有五、六年。前不久,母女一起看了大师的作品《十诫》,女儿流着泪吻了母亲一下。

  大师说:"只为那一个吻,为那一个女人,拍那部电影就值得了。"人xing的悲苦折磨着大师,他只活了五十五岁。然而,他的电影是他生命的延伸,他的电影不朽,他的生命也不朽。正像刘小枫所说:"只为这五分钟的吻,他觉得自己的创作艰辛是值得的。爱的碎片只是生活中的诸多碎片之一,然而是唯一可以支托偶在个体残身的碎片。"

  我想,你的写作、你的抵抗、以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和奋斗都是值得的--只要我们背后有爱的支撑。

  爱是柔弱的,但它无往而不胜。

  我永远爱你,今生与来世。

  爱你的萱

  两千年二月二十日

  三、宁萱的信

  廷生:

  我刚刚寄出给你的上一封信,觉得意犹未尽,便又拿起笔来写这封信了。我真想牵着你的手去看北大和圆明园的风景。那一天,不久就要到来了吧。

  冬天里,我穿着一件鲜红的羽绒服。你还没有见过我穿鲜艳的衣服的模样,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穿颜色素淡和样式简单的衣服。可是,爱上你之后,我突然对鲜艳的衣服有了兴趣。大概是因为心境发生了变化,衣服就是女孩子的心qíng。

  chūn节过后,妈妈所在的工厂停产了,用最"时髦"的话来说,妈妈"下岗"了。妈妈是一家大型纺织厂的厂医,她从卫校一毕业就分到厂里,一gān就是三十年,真可算是"以厂为家"了。厂里几乎所有的女工她都认识,大家都说,她是医务室里待人最诚恳、最热qíng的医生。

  可是,妈妈突然"下岗"了,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厂里说,如果她们想被纳入社会保障体系、每月发给两百元退休工资的话,就得每人先jiāo一万元钱。她们都感到困惑,感到不公。我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工人们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承受了一辈子的低工资,到头来想要享受退休金,却还得各自掏出一万元的巨款来,这是那个没有心肝的王八蛋的"异想天开"?

  这个命令依然被坚决地实施了。家里没有什么存款,妈妈很发愁。我知道了以后,就在我的存款中拿了一万元给妈妈。这可是给她的"救命钱"啊。妈妈比她的同事们幸运,她有了我这个能gān的女儿。可是,那些子女的经济状况也不好的父母们(妈妈的很多同事,一家人都在一个厂里,一家人同时"下岗"),怎么能够拿出这笔钱来呢?如果拿不出来,她们不就被抛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唉,让人气愤的事qíng,每天都在身边发生着。我们逆来顺受太久了。

  还是谈点轻松愉快的事qíng吧。我们刚刚过完chūn节,从乡下回到城里。乡下的扬州和城里的扬州,在我的心中叠印出一幅奇妙的图画。

  于是,我想给你谈谈扬州。既然你说你想来,我就先吊一吊你的胃口。你是一条小鱼,我放个鱼饵在这里,看你会不不上钩。我还没有听说有人不喜欢扬州的。古人"人生只合扬州死",我想,假如你来,也会留恋忘返的。但是,不久以后,我却要离开温香软玉的扬州到风沙扑面的北京来了。这种"逆旅",完全是爱qíng的魔力造成的。

  你在北京,我也会在北京的--我要把我的生命与你的生命联系起来。

  小时候,我在《扬州府志》中读到过"骑鹤下扬州"的故事。

  古时候,有四个文人在一起聚会,各自表述自己的人生理想。一个说:"我愿意当扬州刺史。"一个说:"我愿意腰缠十万贯。"第三个说:"我愿意骑鹤下扬州。"最后一个则说:"我希望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现在,我却要两手空空地北上,抛下我的工作和我的朋友圈子。

  看来,我的人生理想,跟那些悠闲的古代文人毫无相似之处--我的理想就是跟你生活在一起,无论是甜蜜还是困苦,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比上面那四个文人都要幸福。他们即使能够"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如果身边没有一个爱他们的人,他们会幸福吗?他们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些外在与心灵的假设而已。

  带着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下扬州的皇帝们,应该说实现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梦想,但他们真的幸福吗?我想,他们连幸福的衣袖都没有沾到--皇帝们留下来的画像,哪一张不是愁眉苦脸或者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将来到了北京,我会想念扬州的,想念我的亲人,想念我的童年。对故乡qíng感,是无法取代的--正如你现在很想念四川一样。

  说起扬州,我又想起一则"种字林撰文"的典故来。你知道吗,字也可以像树一样"种植"?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清初扬州出了一个著名文人吴绮。他以"把酒祝东风,种出双红豆"的诗句而获得"红豆词人"的美称。吴绮曾经当过兵部主事、湖州知府等官职,因为xingqíng耿直,被人弹劾,于是罢官归里。

  还乡以后,吴绮住在扬州粉妆巷。院子里面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可以修建园林,但是由于他为官清廉,不曾搜刮财宝,所以没有财力完成园林。

  当时,许多风流文士来他家中吟诗作赋,诗人吴梅村形容为:"官如残梦短,客比乱山多。"要是早生几百年,我们说不定也是他家中的贵客呢。你的xingqíng跟他十分对路,他会喜欢你的。

  后来,吴绮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既不失风雅,又能够完成园林修建的计划。前来求取诗文的人很多,他无法全部拒绝,便制定了一个奇异的润格(也就是稿费标准):凡是向他求取诗文的,不收金钱,一律用花糙树木jiāo换。于是,短短几年间,他的那块空地上就已然全是红花绿糙、翠柏青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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