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和你谈几分钟吗,范妮?”埃德蒙说。
“当然可以。”
“我想向人求教,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范妮受宠若惊,不由得往后一缩,叫道。
“是的,听听你的意见和建议。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知道,这次的演出计划搞得越来越糟。他们选的剧本已经够糟的了,现在为了凑够角色,又要请一个我们谁都不怎么认识的年轻人来帮忙。这样一来,我们起初所说的家庭演出和合乎规矩全都落空了。我没听说查尔斯·马多克斯有什么不好的,但是让他和我们一起演戏势必引起过分亲密的关系,这是很不合适的。不仅仅是亲密——还会导致亲近随便。我想到这一点就无法容忍——我觉得这件事危害极大,如有可能,必须加以制止。难道你不这样看吗?”
“我也这样看,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哥哥那么坚决。”
“只有一个办法,范妮。我必须自己来演安哈尔特。我很清楚,别的办法是平息不了汤姆的。”
范妮无言以对。
“我并不喜欢这样做,”埃德蒙接着说。“谁也不喜欢被bī得做出这种反复无常的事来。大家都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件事,现在他们在各方面都越出了最初的方案,我却要加入进去,看起来真是荒唐可笑。可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你能想出办法吗,范妮?”
“想不出,”范妮慢吞吞地说,“一下子想不出——不过——”
“不过什么?我知道你的看法和我不一样。仔细想一想吧。以这种方式接受一个年轻人——像一家人一样和我们待在一起——随时有权走进我们的家门——突然间和我们建立了无拘无束的关系,对于这样的关系可能带来的危害以及必然带来的不快,你也许没有我了解得清楚。你只要想一想,每排演一次他就会放肆一次。这有多糟糕啊!你设身处地地替克劳福德小姐想一想,范妮。想一想跟着一个陌生人去演阿米丽亚会是个什么滋味。她有权得到别人的同qíng,因为她显然觉得大家应该同qíng她。我听见了她昨天晚上对你讲的话,能理解她不愿意和陌生人一起演戏。她答应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很可能另有期望——也许她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qíng况。我们在这种qíng况下让她去活受罪,那也太不义,太不应该了。她的心qíng应该受到尊重,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范妮?你在犹豫。”
“我替克劳福德小姐难过。但是,我更替你难过,因为我眼见你给卷了进去,做你原来不肯做的事,而且大家都知道,那也是你认为姨父会反对的事。别人会如何洋洋得意啊!”
“如果他们看到我演得多么糟糕,就不会有多少理由洋洋得意了。不过,肯定会有人洋洋得意,可我就不管谁得意不得意。如果我能使这件事不要张扬出去,只在有限的范围内丢人现眼,不要搞到放dàng不羁的地步,我就觉得很值得了。像我现在这样,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什么事也办不成,因为我得罪了他们,他们不肯听我的。但是我这一让步,使他们高兴起来,就有希望说服他们缩小演出的范围,比他们眼下谋求的范围小得多。这个收获就大了。我的目标是把演出限制在拉什沃思太太和格兰特一家人。这样的目标不值得争取吗?”
“是的,这一点是很重要。”
“可你还没表示同意呢。你能不能提出个别的办法,也能让我达到这一目的?”
“提不出,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那就赞同我吧,范妮。没有你的赞同,我心里不踏实。”
“噢!表哥。”
“你要是不同意我的意见,我就该怀疑自己的看法了——不过——不过,决不能让汤姆这样gān:骑着马四处去拉人来演戏——不管是谁,只要样子像个绅士,只要愿意来就行。我原以为你会更能体谅克劳福德小姐的心qíng。”
“她无疑会很高兴。这肯定会让她大大舒一口气,”范妮说道,想表现得更热qíng一些。
“她昨天晚上对你那么亲切,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因此,我就非得好好地待她。”
“她真是很亲切。我很高兴能让她别和陌生人……”
范妮没有说完这句宽怀大度的话。她的良心阻止了她,但是埃德蒙已经满足了。
“早饭后我立即去找她,”他说,“肯定会让她很高兴。好啦,亲爱的范妮,我不再打扰你了。你还要读书。可我不对你说说,不拿定主意,心里是不会踏实的。整整一夜,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脑子里尽想着这件事。这是件坏事——但是我这样做肯定能减少它的危害。汤姆要是起chuáng了,我就直接去找他,把事qíng定下来。等到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我们大家会因为能共同做蠢事而兴高采烈。我想,一会儿你要启程去中国了吧?麦卡特尼勋爵①(译注:①麦卡特尼勋爵(1737-1806)系英国首任驻华使节,著有《使华旅行记》,对开本于1796年出版。此处想必是指范妮正在阅读这本书。)旅途顺利吗?(说着打开桌上的一卷书,接着又拿起了几本。)要是你读大部头巨著读倦了,这里有克雷布的《故事集》 ①(译注:①乔治·克雷布(1754-1832),英国诗人,其《放事集》出版于1812年。),还有《懒汉》②(译注:②《懒汉》系约翰逊博士(1709-1784)所著的散文集。),可以供你消遣。我非常羡慕你这个小小的书库,等我一走,你就会忘掉演戏这件无聊的事,舒舒服服地坐在桌边看书。不过,不要在这里待得太久,免得着凉。”
埃德蒙走了。但是,范妮并没有看书,没有去中国,没有平静下来。埃德蒙给她带来了最离奇、最不可思议、最坏的消息,她毫无心思去想别的事qíng。要去演戏啦!先前还一个劲儿地反对——那样理直气壮,那样尽人皆知!她亲耳听到过他是怎么说的,亲眼看到过他当时的神qíng,知道他是出自于真心。这可能吗?埃德蒙会这样反复无常。他是不是自欺欺人?是不是判断错了?唉!这都怪克劳福德小姐。她发觉克劳福德小姐的每句话对他都有影响,因而感到很苦恼。埃德蒙没来之前,她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疑虑和恐惧,刚才听他说话时,这些疑虑和恐惧全给抛到了脑后,现在已变得无足轻重了。更大的烦恼把它们淹没了。事qíng自会有它的结果,最后怎么样,她已经不在乎了。表哥表姐可以bī她,但总不能缠住她不放。他们拿她没办法。如果最后不得不屈服——没关系——现在已经是凄怆不堪了。
对伯特伦先生和玛丽亚来说,这真是大获全胜的一天。能一举战胜埃德蒙的审慎,这超出了他们的希望,使他们万分高兴。再不会有什么事qíng来gān扰他们心爱的计划了。他们感到满意极了,私下喜不自禁地相互祝贺,把这一变化归结为嫉妒心所致。埃德蒙尽可以继续板着脸,说他一般说来不喜欢演戏,特别反对演这出戏,但是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埃德蒙将参加演出,而且完全是受自私的动机所驱使。他从他原先坚守的崇高道德观上跌落下来,他的跌落使他们两个不仅更加快活,而且更加自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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