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斯太太喘了口气,又说了下去。
“有人不顾自己的身份,想显得自己了不起,实在是愚蠢无聊。因此我要提醒你,范妮:你这回是一个人出去做客,我们都不在场,我恳求你不要冒冒失失,信口开河,随意发表意见,好像你是你的哪位表姐,好像你是亲爱的拉什沃思太太或朱莉娅。相信我的话,这绝对不行。你要记住,不论在什么地方,你都是身份最低、位置最后的。尽管克劳福德小姐在牧师住宅里不算客人,但你也不能坐她该坐的位置。至于夜里什么时候回家,埃德蒙想待多久你就待多久。这事由他来决定。”
“好的,姨妈,我不会有别的想法的。”
“我想很可能要下雨,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今晚这么yīn沉沉的天气。要是下雨的话,你要尽量克服,不要指望派车去接你。我今天晚上肯定不回去,因此也就不会为我出车。你要有个防备,该带的东西都带上。”
外甥女觉得大姨妈的话完全在理。其实,她对自己安适的要求并不高,甚至像诺里斯太太所说的一样低。过了不久,托马斯爵士推开了门,没等进屋就说:“范妮,你想让马车什么时候来送你?”范妮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托马斯爵士!”诺里斯太太气得满脸通红地大声囔道。“范妮可以走着去。”
“走着去!”托马斯爵士以毋庸置疑的庄严口吻重复了一声,随即向前走了几步。“叫我外甥女在这个季节走着去赴宴!四点二十分来送你可以吗?”
“可以,姨父,”范妮怯生生地答道,觉得说这话像是对诺里斯太太犯罪似的。她不敢再跟诺里斯太太待在屋里,怕人家觉得她得胜后心里洋洋得意,于是便跟着姨父走出房去,只听得诺里斯太太气冲冲地说了下面的话:
“完全没有必要嘛!心肠好得太过分了!不过,埃德蒙也要去。不错,是为了埃德蒙的缘故。星期四晚上我注意到他嗓子有些哑。”
不过,范妮并不相信她这话。她觉得马车是为她派的,而且是专为她自己派的。姨父是在听了大姨妈的数落后来关心她的,等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想到此qíng此景,不禁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车夫准时把马车赶来了。随后,埃德蒙也下楼来了。范妮小心翼翼地唯恐迟到,便早早地坐在客厅里等候。托马斯爵士已养成严格守时的习惯,准时地把他们送走了。
“范妮,我要看看你,”埃德蒙面带感qíng真挚的兄长的亲切微笑说,“并且对你说我是多么喜欢你。就凭这车里的光线我也看得出来,你真是很漂亮。你穿的什么衣服?”
“是表姐结婚时姨父给我买的那套新衣服。我希望不是太华丽。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抓紧时机穿,就怕整个冬天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希望你不觉得我穿得太华丽。”
“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华丽。不,我看你穿得不华丽,而是恰到好处。你的长裙看起来很漂亮。我喜欢上边这些光亮的斑点。克劳福德个姐是不是也有一件跟你这件差不多的长裙?”
快到牧师住宅了,马车打马厩和马车房旁边走过。
“嘿!”埃德蒙大声叫道,“还请来了别人,来了一辆马车!他们请谁来陪我们呀?”说着放下车窗,想看个仔细。“是克劳福德的马车,克劳福德的四轮马车,我敢断定!他的两个仆人在把马车往过去存车的地方推。他肯定也来了。真是意想不到啊,范妮。我好高兴能见到他。”
范妮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说明她的心qíng和他大不相同。本来,要拘泥礼仪地走进客厅已经够让她感到可怕了,再一想到又多了一个人注视她,她那颗胆怯的心越发为之忐忑不安。
克劳福德先生的确就在客厅里,而且到得挺早,已做好吃饭的准备。另外三个人喜笑颜开地立在他周围,表明他们对他离开巴斯之后突然决定来他们这里住几天是多么欢迎。他和埃德蒙彼此亲切地寒暄了一番。除了范妮以外,大家都很高兴。即使对范妮来说,他的到来也有几分好处,因为宴席上每增加一个人,都会进一步促使她不受众人注意,她尽可默默不语地坐着,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诺里斯太太对她有过告诫,但她出于礼仪上的考虑,只得勉qiáng担当起宴席上主要女宾的角色,并且领受由此而来的种种小小的礼遇。不过,在饭桌上坐定之后,她发现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侃侃而谈,谁也没有要求她参加他们的谈话 ——那兄妹俩有许多关于巴斯的话要说,两个年轻人有许多关于打猎的话要说,克劳福德先生和格兰特博士有许多关于政治的话要说,而克劳福德先生和格兰特太太之间更是天南地北地说个没完,这样一来,她就只需悄悄地坐在那里听别人说话,乐融融地度过这段时光。然而,她对那位新未的先生,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格兰特博士建议克劳福德先生在曼斯菲尔德多住些日子,并派人到诺福克把他的猎马都送过来,埃德蒙也跟着劝说,他的两个姐妹更是起劲地鼓动,他很快就动了心,似乎还希望范妮也来鼓励他,让他好打定主意。他问范妮这暖和的天气大概能持续多久,范妮只是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冷漠的回答。她不希望他在这里住下去,也不希望他跟她说话。
她看到克劳福德先生,心里总是想着两个出门在外的表姐,特别是玛丽亚。不过,对于克劳福德先生来说,回忆起令人尴尬的往事并不会影响他的qíng绪。他又回到了曾发生过种种纠葛的这片土地上,看起来,即使没有两位伯特伦小姐,他也照样愿意住在这里,照样快活,好像他从不知道曼斯菲尔德有过那两位小姐似的。没有回到客厅之前,范妮只听见他笼而统之地提到她们俩。回到客厅后,埃德蒙和格兰特博士到一边聚jīng会神地谈什么正经事去了,格兰特太太在茶桌旁专心致志地品茶。这时,克劳福德先生比较具体地跟他姐姐谈起了那姐妹俩。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啊!这么说来,拉什沃思和他的漂亮新娘眼下在布赖顿——好幸福的人儿啊!” 范妮看到他笑的样子就讨厌。
“是的,他们是去了那儿——大约有两个星期了吧,普莱斯小姐?朱莉娅和他们在一起。”
“我想,耶茨先生也离他们不远。”
“耶茨先生!噢!我们一点也没听到耶茨先生的消息。我猜想,写给曼斯菲尔德的信不大讲耶茨先生。你是否也这样想,普莱斯小姐?我想我的朋友朱莉娅心里有数,不会拿耶茨先生去逗她父亲。”
“拉什沃思好可怜,要背四十二段台词啊!”克劳福德继续说道。“谁也忘不了他背台词的qíng景。这家伙真可怜呀!他那拼命的样子,绝望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唉,要是他可爱的玛丽亚什么时候还想让他对她讲那四十二段台词,那才怪呢。”这时正经了片刻,补充说:“玛丽亚太好了,他配不上——实在太好了。”接着,又换成柔声细气献殷勤的腔调,对范妮说道:“你是拉什沃思先生最好的朋友。你的好心和耐心是永远令人难忘的,你不厌其烦地想帮他记住台词——想给他一个他天生没有的头脑——想用你那用不完的智慧使他变得聪明起来!他是没有头脑的,也许看不出你心地有多好,不过我敢说,其他人无不感到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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